老程这才明白郭壹来的目的,顿时也意识到了此事对义军的重要性,便郑重地点点头,想了一下便缓缓说了起来。他说的情况与周氏告诉郭壹的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只是更加细致。郭壹听后缓缓点头,随后又问道:“那程大叔你知道你那位亲戚现在到底离开云州城了没有?”
老程怔了一下,又慎重地回忆一下,摇摇头道:“他说他要带着家里人,可到底走没走……我还真的不清楚。”
郭壹又问道:“那……程大叔,你可以告诉我你那位亲戚住在哪里,平时都做些什么营生,经常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老程还未答话,便听周氏气愤地骂道:“说是个亲戚,早就不知道拐到几千几万里外了,不但八竿子打不着就是十八竿子也打着啦!做的也不是什么好营生,在赌场里给人牵线,专门骗人进去赌,然后等人输光了又牵线借人高利钱,如果人家还不上,就带着一帮子土匪去人家家里搬东西,甚至直接把人家老婆儿女弄走!他就会干这些缺德事,别的不害人的好营生他就根本就不会!”突然看向丈夫,“你说他带家眷出城,他哪来的家眷?不是那个专门给胡狗拉皮条的半掩门吧?两个坏种凑到了一块儿,还真的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老程有些脸红地瞥了一眼妻子,低声嘟囔道:“你看你都叨叨些啥?再怎么着也是我表姨家唯一的骨血,他能找个女人成个家就算是不错了,哪怕名声差点呢?再说那女人也是年轻不懂事走错了路,后来不是改了吗?再说我那表弟那样子……哪有好人家的女儿会跟他?可他即便再怎么不着调,那也是咱们在云州城里唯一的亲戚啦,再说他就是坏,也没害过咱们,我也说过他,让他好好找个不害人的营生。可他自己说,除了在赌场里,他别的也不会啊!”
周氏突然眼眉一扬,看着老程说道:“你说他没害过咱们,那你被胡狗们关进大牢,我知道他巴结过胡人,还认识胡人的官,去求他时,他却躲躲闪闪的,还劝我要识时务。要我识时务……时什么时务?先前我都怀疑咱们家幺妮子和大慧小慧是他巴结胡狗们才说出去的,要不然幺妮子她们三个连门都很少出,那些胡狗又是怎么知道的?”见丈夫脸色阴沉起来,对她的猜疑明显不满,便又说道,“你还别说,我还真的看见他牛小都跟害你那胡狗说过话,就在你被胡狗找茬的前几天!”
老程听了一惊,随即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郭壹,急忙喝止道:“住口!别胡说八道!没看有贵人在这儿吗?要是因为你这几句话害了我那表弟,怎么对得起我表姨和姨父!”
周氏顿时便有些不服气了,悻悻地说道:“我实话实说,又怎么会害了他?他要是心里没鬼,那我去求他救人的时候,他为什么偏偏劝我识什么时务?你现在为他着想,可他那时怎么就不想着帮帮忙,想法子去救救助你呢?”
郭壹见他们夫妻又要争吵起来,便微笑着说道:“程大叔,程妈妈,你们不用争吵也不用担心。我义军从来不会仅凭一些说词便去冤枉任何人的,哪怕是我们曾经的敌人,便是要杀他的头,我们也要将杀他的理由给一笔笔一条条的理清楚,让他死也死得心服口服明明白白!”
老程和周氏见郭壹面带微笑,口中说出来的话虽然仍是和颜悦色的,但却暗藏着极重的杀气,不由得都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来。
郭壹又朝他们笑了笑安慰道:“程大叔、程妈妈,你们不用怕,我说的杀是杀的我们的敌人,大叔你们夫妻现在也知道我们义军的敌人都是谁了吧?契丹人还有周围那些专门欺侮穷人欺侮老百姓的诸侯藩镇,还有那些投靠胡人帮着胡人迫害欺压我们汉人的贼子,以及那些隐藏在老百姓中间,坑蒙拐骗偷抢等等坏事做尽就是不做好事的坏人。”见他们仍然面带惊色,便又说道,“比如程大叔你那个表弟,如果他只是为了生活在赌场做事,虽有小恶小过,但其罪尚不致死;但他那天来你们家说这些事,如果真的是他无意间在哪听到的,也仍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可他要是接受了某些隐藏起来的人的好处,然后再按人家的意思出来专门找像你们这样的亲戚、熟人来说这些事,那就不可饶恕了!”
老程急忙问道:“那……那……那他不会犯了死罪吧?”便是周氏此前对老程表弟恨之入骨,此时也不禁担心起来:“他……他就是来说了一些话,难道也要杀头吗?”
郭壹见他们不能理解,便也耐心地解释道:“程大叔,程妈妈,你们别着急,听我给你们讲一下这其中的道理啊!”说着便竖起一个指头,“这第一,如果他背后有胡人也就是契丹人,或是其他势力派来的人,那他就是受命于此人,就成了我们敌人的细作;第二,他如果真的成了敌人的细作,便会听命于我们义军的敌人,人家要他干什么他会干什么,而且干的还是专门对付我们义军的事!比如探听我们义军的兵力、驻扎地点,以及我们义军首领的喜好、住址等等;第三,便是像到你们家里来说契丹人将派大军来打义军,到时候我们义军肯定会被契丹人消灭,或者丢弃云州城逃走,这便是蛊惑人心,意图造成城内人心浮动,如果我们义军反应不及时,便会爆发混乱。那些听了他的谣言的人,会不会都不顾一切的想着要逃出城去呢?或者干脆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云州城将会陷入一片混乱,不等契丹人打来,我们自己便要大伤元气了,等到契丹人的大军真的杀来,我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两面应战?这就让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敌人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说到这里,郭壹停下来看看他们的反应。见他们夫妻和程三牛都还在震惊之中,便又笑着说道:“程大叔和程妈妈你们现在已经清楚,是义军的到来才让咱们云州城里像你们这样的穷苦百姓有了条活路,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那真要让他们那些人的阴谋得逞,你说你们家的日子会怎样?契丹人来了或是周围其势力的人来,会不会像我们一样对待像你们这样的穷苦百姓?”
老程一听,便连连摇头道:“不会……绝对不会!契丹人……胡狗……就是疯狗!就是恶狼!他们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便几乎要连我们的骨头都给拆了榨油,幸亏被义军打败;他们要是再来……只怕我们这些穷人连皮带骨头都要被他们给榨成血沫沫!”略停一下,又补充道,“三郞你说周围那些诸侯藩镇……哼!他们跟契丹人都是一样的货色,并不是因为都是汉人便会待我们好点!东边老虎吃人,西边老虎就吃素念佛了不成?”
周氏也接着说道:“对!就是这个理儿啊!三郞你说义军绝不会离开云州城,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们不走,你说要啥,我们家有的……义军都可以拿去!你们义军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他阿爷不但是义军放出来的,还派了你们军中的医官来给他医治,还给了药,没要我们一个大子儿,这……这份恩情……我们一家是怎么报答都报答不过来的呀!”
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老程便站起来道:“三郞,我明白了,那我这就领你们去找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弟!如果他真敢吃里爬外,那就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