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明等到天黑,琴微生静坐在原地,鹿安坐在她身边陪着她,鹤北已经离开了。
满院漆黑,没人将烛火点燃。
而在漆黑中,鹿安问道:“尊上心中,可有答案了?”
琴微生的背微微弯着,她轻声道:“大概是有了。”
“那尊上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长老不怨?”
鹿安轻笑一声,随手一挥,院里的地灯便都亮了起来。
闪烁的烛火微微跳动,散出柔和的光。
他说:“老夫有何可怨?老夫只希望尊上日后不怨。”
“长老之前和本尊说,你有一个故友。故事能否和本尊讲讲?”
“待到时机到时,尊上自然会知道的。在这之前,尊上不若先好好计划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做?”
琴微生沉默半晌,将霁月留下的信件拿出来交给他,说:“长老看看,这些话是何意思?”
是那段预言。
三月廿二,天下大局落定。魔之事,以魔尊心定,依人间君臣之理,方可窥见。
“这……如今已是十二,再有十日,便是廿二了。”鹿安摸着下巴,细细查看,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此预言从何而来?”
“本尊师兄——本尊故人所留。”
琴微生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早在入魔那日,她就没资格这么喊霁月了。
鹿安也不深究,只笑道:“当真是个妙人。”
“尊上可记得千年前,魔族数位高级邪魔被封之事?众人只知当年有天才霁月助剑子封印邪魔,却不知此事关键从不在他们二人身上,而是昔日魔尊。”
“人间君臣之理,讲的便是君要臣死臣定死。臣忠于君,听于君,命属于君。因此当年封印之事,实则是昔日魔尊所就。”
琴微生的手指微微蜷缩,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爱。剑子魔尊天生对立,世代之仇横亘其间。而唯有爱才能架起桥梁,让两个不可能的人走到一起。昔日魔尊便是爱上了人世天才少女,不惜重创魔族,为她搏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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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相遇是一个差错。未觉醒的剑子少女在凡间历练,头戴帷帽,身形娇弱,一张小脸人见犹怜。
昔日魔尊此时才十二岁,比少女小了四岁。
魔尊被同族人欺负时,少女从天而降,剑招繁复,击退了他们。
少女扭头看向昔日魔尊,风将纱帘微微吹起,露出她那张苍白的小脸。
“快起来吧。”
少女冲他说。
他怔了怔,随后站起来,眯着眼睛笑:“姊姊,你好厉害,能带我一起吗?”
少女拒绝了,但架不住这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最终无法,少女只得答应带他一起走。
“姊姊你叫什么?我叫漫漫。”
漫漫虽然比她小四岁,但身形却和她差不多高了。
“我名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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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跟在晌雪身边四年,晌雪有时要回师门复命,提议带他一起回去。但漫漫深知自己属于魔,便次次拒绝。
四年的时间,漫漫已然长到十六岁。
而晌雪,已经二十了。
这年,晌雪在师门待了半年之久,漫漫亦等了半年。而突然有一天,天降大雪之际,他远远地听到晌雪师门高呼。
大雪纷纷扬扬,师门却燃起盏盏孔明灯,向天空飞去。
漫漫站在原地,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忽然席卷全身。再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时间又过一年,漫漫这才醒来。
而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模样。
剑子晌雪出世,天纵奇才,使得一手抚雪剑法。用剑时,剑表面会结起淡淡雪花,挥剑时,雪花亦飘落。
魔族被打得节节败退。
漫漫正欲出去找她时,不少人一窝蜂地涌了进来,高呼“尊上”。
鹿安站在人群前端,冲他行礼:“恭喜尊上,得偿所愿。”
漫漫这才想起一切——他过了四年漫漫的生活,但不代表他是漫漫。他是魔族的魔尊,是凌于众魔之上的昌夜。
他原是一块魔石,诞生时天生异变,日食三日。体内魔气生来强横,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魔子。
但一百年过去,他却一直没有觉醒。
昌夜深知“不破不立”,因此他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
直到新生的第十二年,他遇到了晌雪。
如今的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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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昌夜十七岁了,他想出去寻找晌雪。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对晌雪的态度,那不同于一百多年来他见到的所有女子。
那是一种名为爱的悸动。
因此他更想去寻找晌雪。
当然有不长眼的人妄图来阻拦他,但他轻而易举地就杀死了他们。
昌夜不是漫漫。
他是新任魔尊,是在魔族呆了一百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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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到晌雪时,她正和同伴一起合力抗敌。
那是一只高级邪魔,昌夜立刻和他建立联系,强迫他抓起自己。邪魔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依言抓起他。
晌雪天纵奇才,邪魔竟和她打了个平手。但依得有人质的缘故,晌雪动手逐渐畏手畏脚。
昌夜看准时机,吩咐邪魔将自己丢下去,并让邪魔迅速离开。
他如今是漫漫,没有任何自保的实力,只能从空中坠落。
晌雪一跃而起将其接住,两相对视,她微微怔愣。
“你是……漫漫?”
老土而又浪漫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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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谎言总是会被戳破的。
在晌雪得知昌夜即魔尊时,心生愤懑。
她将剑横在昌夜脖子上,将其压在门扉上:“你到底是谁。”
昌夜抬手,将她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我名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