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一直悬着心的王燕再也忍不住,趴在叶磊河的肩膀上号啕大哭起来,杨惠和林建城也忍不住垂着头,唉声叹气。
“医生......我,我们去省城,去首都!多贵都行,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治好了吗?”叶磊河眼里仍有一丝希冀。
苗曦咬着嘴唇,好长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
叶磊河的眼睛一片灰暗,双手捂着头杵在膝盖上,默不作声。
“叔叔阿姨,对不起......”林牧邈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道。
叶磊河抬头无神地盯着林牧邈,良久,说道:“唉,小邈,不怪你。”
“医生......我们能去看看女儿吗?”王燕啜泣着问道。
“她现在在ICU里,只要在规定的探望时间内就可以。”
苗曦和林牧邈站在中间,显得很是手足无措,他们不知道还能为叶浅芸的父母做些什么,这种无力感仿佛无底洞,几乎要将他们吞噬。
“叔叔阿姨,我和林牧邈同学得先去医院了,你们休息一下再来探望叶小姐吧。”苗曦轻声说。
“好......你们去吧。”叶磊河说道。
林牧邈和苗曦转身走出了这个气氛沉重的房子。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各自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你今天为什么要自己来?”林牧邈打破沉默,“杨副院长原本要一起来的吧?”
“面对患者家属是医生的职责之一,即使我们没有能力治好患者。”苗曦轻声说,“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必修课。”
他们再度陷入沉默,球鞋橡胶底和页岩砖碰撞的“踏踏”声格外清晰,秋天的风微凉中略带萧瑟,摘走枯黄的树叶抛在路边。
过了好久,林牧邈才再次问道:“你们一直都在做这种工作吗?”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患者家属,但我和副院长他们一起经历过好几次了。”苗曦说。
林牧邈长叹一口气。
“你知道么?”苗曦苦笑着说,“医生恐怕是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多悲欢离合的职业了。”
“当你治好了病人,看着他们与家人喜极相拥的时候,你会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开心。”
“可是如果你治不好病人,看着家属跪在病床旁,握着病人冰冷的手,或沉默,或痛哭,你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沉重。”
“这种事情我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但终究无法习惯。”
林牧邈眼神复杂地看着苗曦,问道:“即使这样,你们也坚持要做这份工作吗?”
“当然。”苗曦轻声说。
“副院长跟你说过的,有部分疫化患者被治愈后,还可以存活一小段时间。”
“事实上,那段时间里,患者们无一例外都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出现了强烈的自杀倾向。”
“按照他们的描述,疫化期间,他们的身心都在遭受地狱般的折磨,治愈虽然会让他们的生命逝去,却也意味着解脱。他们既渴望治愈,也祈求死亡。”
“我曾见过一名存活患者,”苗曦看向林牧邈,“刚被治愈时,他泪流满面口齿含糊地向我们不停道谢,他说他每时每刻都看见自己在杀人,亲手撕裂肉体的声音令他胆颤心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痛得扭曲。”
“可是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说一睡着就像是又变回了怪物,牙缝里的皮肉,舌尖上的血腥味都那么真实。”
“后来他开始疯狂自残,我们不得不用束缚带和镇静剂来阻止他伤害自己。”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周,最终到达极点,”苗曦深吸一口气,“你能想象患者握着你的手,求你杀了他的样子吗?”
林牧邈的眼角一跳,仿佛亲眼见证了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直冲头顶。
此时此刻,赵奶奶仍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终他还是死了,临死前那一刻,他露出了治愈以来最宁静的表情。”
林牧邈看向苗曦,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
“这份工作很沉重,但总有人要去做。”苗曦轻声说,“总有人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