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尊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从怀里掏出钱袋,又用手往上抛了两下。钱袋哗哗作响,显然分量不轻。
‘‘想要钱?过来拿吧。”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戏谑目光,陈尊颇觉无语:西门霆、东方雄等人个个瞪大了眼睛,准备看自己痛打这帮挑事的武夫,他们饮酒品菜,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遮掩。想学什么,就看你们的悟性了。
陈尊站在原地,戏谑地打量着他们。那壮汉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名同伴从旁边包抄。三人成‘品’字型缓缓前行,不断压缩着陈尊能够后撤的空间。
双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住手,你们不要污蔑好人!”
哗啦一声爆响,伴随着酒坛破碎的声音,那名戴着独眼罩的胖子摇晃了一阵,并没有和想象中的那样倒地晕厥,他愤怒地甩了甩脑后的油亮小辫,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朝身后狠狠瞪去:‘‘谁?是谁偷袭俺!”
周围的伙计急忙散开,唯恐落于人后,仅过了眨眼功夫,只有手足无措的韩二狗还留在原。此刻,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坛浊酒,正准备朝愤怒的武夫们抛砸。
‘‘他是客人,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有胆的就冲我来!”
韩二狗心里清楚,他如果替这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出头,大厨在饭菜的失误一定会顺理成章地落到自己的头上。为了赔偿损失,老板可能会扣除这个月的工钱,甚至,会把他从这里赶走。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相比于一毫一厘的得失,坚持内心的道义,或许更让人觉得痛快。
恍惚之间,韩二狗的热血受到了激发,在他的回忆里,曾经的乞丐生活又一次浮现眼前。那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往事,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丐帮的成员们来自天南海北,有老有小,他们成群结队,在特定的地区范围内乞讨。
在这群人里,有的人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迫沦落天涯,有的是因为得罪权贵,遭到了他人陷害,有人为了活命,很快就变的阴险狡诈,也有人始终憨厚实诚,不曾放弃自己的信念和底线。
在善与恶交织的泥沼里,一朵顽强的野花慢慢地成长起来。
丰收之年,他们接受着人们的善意,穿梭在高大的城墙脚下,遥望着金黄的麦田,享受手里着来之不易的美餐。
灾祸之年,他们顶着呼啸的风雪,赤脚行走在坚硬的冰霜路上,无视掉身边冻毙的尸骸,寻找着延续生命的温暖火焰。
一群乞丐,感受着世界的万千风景,他们善,他们恶,他们渺小而又伟大,他们可怜而又可悲。他们是人,一群平凡的人,在饱尝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之后,有的人活了下来,有的人已经潦草死去。
直到现在,韩二狗还能记那个寒冷的冬天,有一位某位不知名的老乞丐,给当时的他带来了难以言表心灵震憾。
那一天,正值腊月,风雪交加。
行乞的队伍遭到官兵驱逐,只能从原来的地盘上逃走,向东出发,寻找新的栖息之所。
到达通州地界,城墙高大,城门紧闭,守城的士兵们执矛挎弩,不肯放他们进城。原因简单明了,让百姓无言反驳:
乞儿邋遢,又多疾病,贸易入城,影响城市仪容。
大家走了很久,有许多的同伴倒在了路途之中,剩下的人也是又累又饿,挣扎在濒临死亡的边缘,万般无奈之下,乞丐们只能到城墙角下歇息,众人枯草似地挤在一起,彼此之间呵气取暖。
在当时的韩二狗身边,坐着一个蜷缩双腿的老乞丐,他胡子灰黑,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泥土,风雪越来越大,他却依旧闭着眼睛。
韩二狗伸手一探,他已经了无生息。
为了活命,二狗也顾不上其他,用力扯下老乞丐身上的破烂衣裳,裹到了自己的身上。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老乞丐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那是一张有些皱烂的黄纸,上面写着一首初读起来潇洒不羁,久念下去又大气磅礴的七律小诗:
身世浑如水上鸥,又携竹杖过南州。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酸甜苦辣,还能有什么不同?大不了拾起破碗,捡起木杖,重新做回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