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颉硲从昏迷中醒来，他没有睁开眼睛，敏锐的听觉让他感觉不到外部的情况。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谨慎地慢慢睁开眼，一团漆黑。眼角隐隐的疼痛让他不知不觉想起城墙上的那场战斗，是昨晚,还是前夜,或许更久。算了，先不去管这些，现在第一要务是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万籁寂静的黑暗对他来说跟常人无异。他们竟然忘了将他绑起来，他庆幸之余在身上摸索一番，皮甲应该是在他昏迷的时候给扒去了，更别说插在腰间的短刀还有挂在胸口的黑石了。虎家对黑石部落很是了解啊。他缓缓伸展手臂，触摸起四周，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最后让他摸到了阴湿的钟乳石壁，这是一个山洞。他赌气的坐起身靠在石壁上，咒骂起来，就这样将他随意丢在这个漆黑的山洞中，连口水都没给准备，也太欺负人了。
肚子里的咕噜咕噜声让他没骂上两句，就闭上了嘴。他转而担心起来叔叔他们的处境来了，那晚，莫泽突然闯进他的帐篷。瞪着通红的眼珠，酒气熏天的骂道：“你们黑石部落的人都是孬种。”
“你说什么？”闻听此言，他愤怒的一拳砸在这个醉汉的脸上，随即，他就看见这个魁梧壮实的汉子一边摇晃着从地上爬起，一边嘴中发出宛如女人的尖细讥笑声，夹杂其中的话语更是难听至极：“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前族长被谁所杀，你阿爸又是被谁所杀，瞧瞧你们现在。以后少跟我提什么狗屁血债血偿，你们就是一群被割了卵蛋的孬种。”
他上前一脚，又将这个醉汉踢倒在地，刀尖指在莫泽的眼前，骂道：“给我闭嘴，老子陪你攻城，看看他妈的谁是孬种。”
他触碰眼角上的伤口，一阵疼痛让他的回忆戛然而止。妈的，他是有意的。少年懊恼地想，莫泽就是想让黑石部落改变原定计划，而我这个傻瓜成了他拿捏叔叔的工具。就在他时而愤恨时而懊恼之际，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他手臂护在前胸和头部，蜷缩歪倒在地，将背靠洞壁，同时闭上眼睛。听脚步声判断来的是两人，很快，两人在他身前驻足许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的呼吸不由加快，一声轻笑后，他听出其中一个人抬脚踢向他的大腿，韩颉硲迅速坐了起来，抬起胳膊遮住脸，半眯着眼，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太容易伤到眼睛。
“韩颉硲。”火把后面有人喊。
“干什么？”韩颉硲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眼睛逐渐适应光线，他看到虎狂风和另外一个手里提着食盒的男人。
虎狂风将火把插在一旁的石壁上，提食盒的男人将食盒轻轻放在地上，也学着虎狂风的样子，盘腿坐在他的对面，打开食盒，将食物和酒拿了出来，自我介绍道：“我叫虎御风。”用木盘装着只有一种食物，腌制好的肉酱浇在煮熟的马肉上，散发着阵阵香气。
韩颉硲不由咽了一口唾沫。装作满不在乎的回道：“我知道，你是虎家老二。”
“你知道我，那你呢？” 虎御风从食盒中将木质的叉子拿了出来，递向韩颉硲，“这次谁带你们来的，来了多少人？”
韩颉硲选择无视。
“我知道你们黑石部落的人，从不惧生死。只要部落首领一声命令，就算刀山火海，你们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知道你还问。韩颉硲横了他一眼。
虎御风不急不慌，将木叉插在他面前的马肉上，话锋一转问道：“不过呢，你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韩颉硲的呼吸陡然粗重。
“而且我还知道，这次出征你们的统帅绝不是你们的族长银面。” 虎御风笑意不减，“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韩颉硲瞪着眼睛，腮帮子鼓了起来。
“因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所以她绝不会来攻打她的夫君。” 虎御风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情义，“她可是亲口跟我说过，等长大了要嫁给我的。”
“你胡说。” 韩颉硲吼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狡黠的笑意。“十二年前，你们黑石部落亲自来人接走了她。” 虎狂风开口助攻，“当时，我记得来了是两个人，一个年纪挺大的，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另一个三十岁左右。”转头问虎御风，“老二，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当时都十岁了，怎么会不记得。” 虎御风又从食盒中拿出两个木叉子，递给虎狂风一只，“我当时躲在房顶上，看的清清楚楚。那位老者左边脸颊上有一块黑色的印记，爹叫他韩大长老。”
“那你没有我躲的巧妙。” 虎狂风从木盘中叉起一块，在韩颉硲的眼前晃了晃，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当时就躲在院子中的假山里。所以看的比你清楚。”
韩颉硲再次咽了一口吐沫。不过，好奇心让他暂时忘记饥饿，眼睛直直盯着虎狂风挂着肉酱的嘴唇。焦急等待虎狂风后面的话语。
“年轻的那位，脸色发黄，浓眉大眼，很是威武，叫什么来着？” 虎狂风苦恼的敲着自己的前额，嘴里嘀咕着，“叫韩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
“韩布屈。” 韩颉硲脱口而出，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羞愧低下头，暗自发誓不再上当。
看着他的举动，虎家兄弟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仿佛没有听到韩颉硲的提醒，继续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我看的没有你清晰，但我听的清楚啊。”虎御风说道，“韩大长老当时说，三年了，我们来接族长回去。”
“我怎么听的好像不是这样。” 虎狂风摇头，“他说的是，我们黑石部落跟虎家的恩怨一笔勾销。”
“那是后面一句。” 虎御风白了虎狂风一眼。伸手用叉子叉起一块马肉，递到韩颉硲的面前，劝道，“你看你们部落大长老都到我家来做过客，还说了恩怨一笔勾销呢。”
韩颉硲接过木叉，将马肉塞进嘴里。他不知道虎家兄弟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从虎家兄弟描述的那位老人的样貌，绝对是黑石部落的大长老，而且他也记得十二年前，几乎没有离开过金柱山的大长老确实带着叔叔出去过一段时间。“你们或许见过大长老。但我们族长绝对不是你的…你的那个啥。” 既然已经开口了，那就将事情说清楚。韩颉硲叉起一块马肉，在放进嘴里前说道，“你们一定弄错了。”虎御风倒上一碗酒，放在他的面前，等他解释。“我们族长在护送老族长的遗体返回部落后就没有离开过金柱山，怎么可能会是跟你那啥……”
“私定终身。”虎狂风接口道。
“对，就是。绝不可能。”
“如此只有问你们大长老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到哪里去了。”趁着韩颉硲端起酒碗的空档，虎御风问。
“大长老已经故去了。” 韩颉硲将酒咽下，打了一个酒隔。
“原来上了天国。”虎狂风随口道。
“我们不上天国。” 韩颉硲将酒碗狠狠顿在地上，眼中冒出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