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中,顾悠然牵着昭儿的迈入邹沐宸的寝居。
邹沐宸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却被顾悠然上前止住:“大柱国无需起身,此役大柱国卫国有功,该是寡人和皇上向你道谢才是!”
邹沐宸闻言不禁苦笑道:“这里没有外人,私下里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从前一样直唤我的名字,用平常的语气和我说话。”
顾昭衍闻声暗自低头翻了个白眼。
顾悠然却没有拒绝的打算,毕竟此次邹沐宸于国有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叫了又能怎样:“沐宸,你感觉如何?此次我和昭儿特意带了太医前来,一会儿让他给你看看你恢复的如何!”
邹沐宸握住她的手,摇头道:“院首大人已经帮我看过了,你放心,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伤,我并无大碍!”
顾悠然抽出手,召昭儿上前:“昭儿,来,看看你的父亲!”
邹沐宸闻声立马神色激动地看向自己的亲子顾昭衍。
顾昭衍左脚踩右脚,一步一步挪到大柱国邹沐宸的榻前,憋了半天,才闷声说了一句:“柱国大人辛苦了!朕特赐黄金千两,珍宝古玩十二件,给大柱国养伤时把玩!”
顾悠然闻声皱眉。
邹沐宸却按捺住顾悠然将要发难的举动,恭敬有礼地拱手道:“微臣谢主隆恩!”
顾昭衍看到母后不悦的目光,不由别过头去。他就是不叫这个人!他的父亲只有陌隐仲父一人!
见此情形,顾悠然不再强逼昭儿探病,转而道:“好了,你出去吧,去找你的老师,让他看着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和你舜英姑姑说!”
“谢过母后,母后最好了!昭儿这就出去!”说着,昭儿撒丫子跑出屋外,朝堂屋中的言怀谨奔去。
一道屏风隔开了厢房与堂屋两室。
堂屋中,言怀谨安排顾昭衍居于主座,为自己的嫡传弟子递上一杯香茶:“皇上尝尝,这茶不错。”
顾昭衍任由老师安排,只要不面对那个血缘上的生父,让他在哪儿他都高兴!
看到顾昭衍牛嚼牡丹般海饮了一盏香茶,言怀谨又端起几案上如蓝宝石般纯净无暇的孔雀绿釉莲花琉璃盏,好让小皇帝尝尝托盏中的时令水果。
顾昭衍从善如流,吃得不亦乐乎!
一道屏风之隔的东厢房内,邹沐宸端起寝榻边几案上的紫砂壶,为她亲手倒了一杯清茶。
顾悠然伸手接过邹沐宸递来的鎏银镂空竹叶纹套琉璃托盘茶盏,轻抿了一口,不由赞叹道:“好茶!”
“九年零八个月前,漠城,你也曾这样亲口夸过我斟茶的手艺。”邹沐宸突然道。
“是吗?”顾悠然回想到已经渐渐变得模糊的过往,若有所思道:“只是我已经不大记得了。”不想再提及已经无法变更的过去,顾悠然话锋一转,问到自己和内阁一直关心的问题:“呼邪单于究竟如何?他所统率的羌族皇朝到底还有没有翻盘的希望?”
“呼邪单于身中八刀,就算不是致命伤,却也足以让他半身瘫痪,我肯定他此生再也无法挥刀南下,威胁我大历领土!”邹沐宸沉思一二,给出了她想要的最终答案。
顾悠然听闻此话,一直高悬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两年前羌族皇朝对大历发动的南下之战,使得西境三十六城沦陷敌手,造成西州境内十室九空的惨相,这是对整个大历而言无比惨痛的教训!
羌族蛰伏数十年的南下战争,给整个西境带来的不仅是人口的湮灭,还有无法挽回的民心!
呼邪单于一日不死,大历西线的军民百姓一日不得安宁。
如今得到邹沐宸无比肯定的答案,看来羌族之祸已解!
看到顾悠然面上久违的欣然,邹沐宸不禁起了别样的兴致,他想要看到她面上不一样的表情:“我立了战功,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顾悠然闻言满面惊诧地回望着邹沐宸,反问他道:“你想要我给你什么奖励?”
邹沐宸想了想,道:“昔日大军出征,你为出征将士弹奏的《离人赋》想必是有歌词的,我要你亲自唱给我听!”
“现在?”顾悠然问道。
邹沐宸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眼神:“就是现在,”说着,他下颌微抬,示意她看向屏风旁的古筝:“这家古筝名为漱月,用它来弹奏战歌再合适不过!”
见万事俱备,顾悠然也不再推阻,而是转身坐到古筝前,抬手奏曲。
泠泠乐符从她跃动的指尖陡而流转,下一瞬,铿锵有力的战歌在林苑中响起,回荡在波涛松海间,飘向松林外的厅堂。
言怀信在兄长言怀谨的示意下及时上前,施加巧力捂住皇上将要出口的谩骂。
顾昭衍确实想要开口破骂:那人凭什么让母后亲口为他抚琴唱歌!那是他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他不服!他不服!
言怀谨摇头,他的这位弟子还是年少轻狂,不知君主对待权臣需要恩威并施的重要性。不过一只曲子而已,又何必看不开呢!
舜英和璎若如同两尊挺拔的雕塑,无比安静地肃立在屏风两侧,静听屋内响起的乐曲。
宇鹰守卫在林苑的屋檐下,听着厢房内传出的悦耳声响,不禁回想起那些关于主上和太后二人之间的情丝纠葛。
古筝泠泠,奏出铿锵有力的节奏,仿佛将所有人在一刹中带回了那个烽火连天的金戈战场。
金戈铁马,麒麟战甲。
伴着激荡的前奏,顾悠然开口,吟唱出这首《离人赋》——
“夜归泊轻舟,谁抚琴一首
遥望山林中,君霁月清风
烟雨朦胧你我相守鹊桥之中
两情若长久戚戚月上柳梢头
一舀春水泛泛鸳鸯,你侬我侬
似水的柔情脉脉,人约黄昏后
战鼓又擂动,我君赴边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