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行:“……”
晏子冉莞尔:“文清兄说得分毫不差。我再给你打个比方。王大用十文钱去李二的铺子买了白菜,李二又用这十文钱向隔壁的张三买了豆腐当晚餐,张三用这十文钱在回家的路上向赵四买了孩子喜欢吃的烧饼,赵四又用这十文钱还上了前日欠王大的饭钱。”
讲到此处,吴茂行恍然大悟:“这十文钱还是原本的十文钱,转了一圈回来,却满足了王大对白菜的需求,李二对豆腐的需求,张三对烧饼的需求,以及赵四向王大还钱的需求!也就是说,钱币流通得越快,于国家经济、百姓生活越是有益!”
罗文清认可:“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吴茂行顿时有些不平,拉着晏子冉就要劝酒:“子冉兄,这不公平啊!怎么会有人如你这般,文武双全可堪社稷,却又洞悉民间百态,让我等好不妒忌!还不速速自罚一杯!”
晏子冉也不推脱,接过吴茂行递来的酒便一饮而尽。
罗文清看着二人觥筹交错,好不快意,也终于放松了心神,问了一句心里话:“子冉,你与我二人缘何为友?”
这问得便是晏王府世子晏子冉的交友准则了。
满朝文武,同科仕子,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为何晏子冉就偏偏看上了自己和吴茂行呢?
虽说自己出身国公府,可比起晏王府来说,不过是蚍蜉大树,微不足道。
至于吴茂行,出身平民,背后毫无势力扶持,不过是一介空有报国情怀的文弱书生,又凭什么得你青眼?
晏子冉正色道:“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
“文清兄虽出身世家,却品性高洁,向来亲贤远佞,君子所为也。”
“茂行兄虽乡野不名,却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身历险境,也决不悖行初衷,坚持为民请命,堪为能臣!”
“两位皆乃国之栋梁,子冉自是心向往之。”
一语毕,三人相视而笑。
莹雪融化,在宴席结束的时候。
罗文清向吴茂行和晏子冉二人郑重敬酒道:“多谢两位三个月来对我的悉心照料。”
语尽,干尽最后一杯酒,酒落心头,炙热滚烫。
暮色中,罗文清送别了二人,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罗文清心头却无一丝怅惘,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子冉,文清,我已经选定了今后要走的路。
傍晚,围炉散去。
一位姿容端庄的贵妇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一众侍从,将尚在啼哭不止的幼儿送入乳娘怀中,踏着零碎的细雪,迈入了桃花坞内。
“你要走了吗?”
“是的,母亲。”
“不能留下来吗?”
“我已经决定了。”
“远离仕途,放逐自我,你难道不怕将来后悔吗?”
“将来?”那太遥远,罗文清正色道:“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这一刻我遵从了自己的心。”
“那好,这些银钱你便拿去罢。”说着,贵妇解开披风,掏出了藏于袖袋中的妆奁,塞入罗文清怀中:“拿着,出门在外,到哪里都需要银钱,这是母亲的陪嫁,与国公府并无一丝关联。”
“我的儿……”只一句,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已然泪水潸然:“对不起,母亲无能为力,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母亲没能帮上你,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在你生死攸关、命悬一线时,身为人母的自己竟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又如何拥有干涉雏鹰将要展翅高翔的资格。
她能做的,只是目送亲子远行,经此一别,此生难见。
“记得给母亲写信,一路平安,保重。”
“母亲,保重。”
到最后,罗文清只是目送着母亲擦着眼泪、抱着年幼的幺儿蹒跚着离去。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中,磕了一个响头,良久,未能起身。
有时候回首望去,才发现在年轻时经历一些在当时以为无法接受的巨大挫折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它可以帮助你看清世间的真相,体会到人情冷暖,明白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将那些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参破、挣脱的世俗枷锁一寸一寸从你的心魂上剥落,让你涅盘重生,展翅飞翔!
从今以后,亲情、身份、地位,这些本该牢牢束缚住罗文清的世俗枷锁已经彻底化为虚无,他是破茧重生的蝴蝶,终将飞向心之所向的无垠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