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空青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迈步而入,眉眼含笑地看着恨不得用目光将自己扒皮抽骨的谢玺,笑意缓散。
“皇兄,久别重逢,近来可好?”
谢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跟谢空青的再见之景会是今日这般。
可成王败寇是自古定理。
输局既定,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五日的不吃不喝早已让他的嗓音变得刀子般的刮耳沙哑,出口的话更是带着刺耳的讽刺:“区区一个杂种血脉,你也配称为大乾的正统之帝?”
他抬手指着跪着不愿起身的大臣,嘲道:“今日这群废物敢借大义之名逼朕去死,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如法炮制送你一场死期?”
“谢空青,今日朕中了你的算计,可你又如何确保来日惨遭算计的人不会是你?”
墙头草在意的从来都不是皇位上的帝王是谁,他们看重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
谢玺面上嘲讽渐浓,谢空青见了却也只是笑笑。
“皇兄说的是,本王会小心的。”
“不过许大人你们也真是的,如何就能逼迫皇兄至此呢?”
他说着不忍似的摇摇头,叹道:“皇兄虽是数次陷害本王,也多次陷害忠臣良将,可到底是大乾一帝,不该是今日的落魄之景。”
“你们忧民为国不错,可也逼他太甚了。”
许成见杆就爬,连忙说:“王爷说的是,下官等人是不该如此。”
“是啊,的确不该。”
谢空青口吻惆怅地看向眼眶欲裂的谢玺,轻轻地说:“皇兄放心,有本王在是不会让你被逼死的。”
“尽管皇兄做错了很多事儿,可看在先皇的份上,本王会给你一条安然晚年的生路的。”
他话中处处留下一线生机,刘勰见状赶紧急道:“王爷,如此不妥啊!”
他们为了让谢空青顺理成章地上位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如果谢空青真的因为妇人之仁让谢玺活着,那他们这些人还哪儿有活路?
谢空青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淡淡道:“刘大人这是想教本王做事?”
刘勰心慌叩首:“下官不敢。”
“本王谅你也不敢。”
“算了,皇兄受了多日煎熬,想来也知错了,何必逼人太甚呢?”
谢空青目光幽幽地看向谢玺,轻飘飘地说:“不如这样,皇兄退位后去皇陵养老可好?”
“只要皇兄能安分守己,本王愿意……”
“谢空青你欺人太甚!”
在谢空青言辞忍让的间隙,谢玺却突然暴怒。
他指着谢空青的脸破口道:“你当朕是街边的乞丐吗?岂能容你在眼前造次!”
“朕何曾稀罕过你的怜悯!”
“皇兄误会了。”
谢空青为难地嗐了一声,皱眉道:“本王只是不忍见皇兄就此丧命罢了。”
“朕不需要!”
谢玺激动道:“朕是天子!只有朕赦免他人的时候,朕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谢空青不得已似的软了嗓音,无奈道:“是,皇兄说的对,你的确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所以请皇兄挪步,我接你回望京荣养可好?”
“皇兄安心,本王不会让你死的,等回到望京,本王可保一切如故,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谢空青说得字字和软,好似在真心劝谢玺跟自己一起回望京。
可他劝了不如不劝。
对谢玺而言,他以王爷的口吻对帝皇的额外开恩,均可化作直接落在心尖的刀子,字字诛心。
谢玺怒到面色青紫,指着谢空青的手疯狂颤抖却死活挤不出下一句话。
在谢空青担心的目光中,一口压抑已久的老血突然冲破咽喉的束缚喷吐而出。
谢玺气息微弱地倒了下去,四下竟是无一人敢扶。
谢空青拧着眉心飞身而上,作势要扶却像来不及似的,曾经无比威严风光的皇上宛如断线彻底失控的风筝,就这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谢空青慢了一步搀扶的手落在他后颈的脉搏上,看着眼前的人进气多出气少,面露怅然。
“皇兄,何至于此呢?”
谢玺哇的一下再度吐出一大口血,死不瞑目地瞪着谢空青急促倒气。
谢空青叹着气扶着他稍稍直起了腰,要给他擦拭似的微微凑近,微不可闻地在他的耳边说:“你看,这才叫杀人诛心。”
“这才是父皇教的人心权术。”
“学会了么?”
谢空青说得轻柔,好似兄弟间真有什么情分仍在。
可谢玺双目圆瞪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一阵尖锐的吸气声后,曾风光得意,最后下场足够凄惨的谢玺成为了大乾最后的末代皇帝。
谢空青伸手缓缓合上他狰狞的双眼,眼帘微垂,带着难以言喻的怅然说:“出去宣旨吧。”
“大乾帝,殡。”
曾经无比期待谢玺绝气的人亲眼目睹后仍有恍然,可紧跟着谢空青的王修然却立马高声说:“大乾帝,殡天!”
“哀!”
在外头等着谢玺断气的人半真半假地哭嚎出声,谢空青接过王修然递过来的帕子擦掉手上不慎沾染到的血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岭南的方向。
他很快就能回去了……
谢玺一生活得可笑,死了以后也仍是众口之下的滑稽谈资。
景稚月皱眉摁住想四处乱爬的谢珏,看着传话的福子无比微妙地说:“你再说一遍谢玺是怎么死的?”
福子一言难尽地拧巴着脸,闷闷地说:“回王妃的话,他是被王爷活活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