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许久不得见景稚月一面,今日难得的话多。
景稚月耐心地一一听着,时不时地应上几句作为回答,等他问起被留在王宫里的幼女时,眉眼间更添几分柔和。
“说来也是我疏忽了,不然早该带着孩子去给您瞧瞧的。”
没了身份尊贵的束缚,老爷子开口时全然是对稚童的慈爱。
“孩子还小呢,也不急着带出门,不过我听人说,小丫头很是聪慧,眉眼间还像极了她父王?”
景稚月哭笑不得地说:“我日日瞧着倒也看不出到底像谁,不过才四个月大的孩子,哪儿瞧得出聪慧与否?”
“不过说来不怕您笑话,珏儿皮实得很,只怕来日长大了也是个令人头疼的。”
老爷子毫无底线地说:“皮实些好,皮实的孩子才是真的聪明呢。”
“她父王小时候就皮,女儿像父,有她父王珠玉在前,这孩子来日差不了。”
景稚月听完颇为好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关于谢珏像谁,这其实是个非常有争议的论题。
跟谢空青亲近的人都说她像父王,可以岭南王为首的一群人却咬定了她更像自己的母妃。
她自己看不出什么花样,到了别人的嘴里却是层出不穷的不同。
不过像谁她都不太在意。
反正她跟谢空青都长得不丑,这小闺女来日长大了也不会难看。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地里有人耐不住了。
“老吴,你歇够了没?”
腰间插着旱烟杆子的老者不满地说:“说好了今儿要把这些活儿干完的,你一直站着说话啥时候能见着头儿啊?”
老爷子立马一挽袖子就说:“好了好了!”
“我这就来帮忙!”
老爷子匆匆跟景稚月说了声告辞就挽着裤脚下了地,被一个看着年岁更大些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追着念叨。
“春耕的时候时间比金子都贵,耽误了一刻那就要少好些粮,此时不下狠劲儿,到了秋收的时候,你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家的收成掉口水,到了冬日你就只能带着全家老小都饿着!”
老爷子被吓到了似的,连忙说:“那可不行!”
“我家好多口子人等吃饭呢!”
“那你还不抓点儿紧!”
“快快快,接着干!”
老者是从外头逃亡至岭南定居的,一辈子双脚都扎根在黄土地里,也认不出谁是谁。
他吆喝完率先抓起了锄头,转头看到辨不出身份的景稚月,还吸气道:“你这丫头咋回事儿?”
“你家老爷子都在忙活呢,你咋好意思闲着的?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
他误以为景稚月是吴老爷子口中提到寡居的女儿,眉毛一竖就说:“死了男人也不能熬着泪活,老的都在下劲儿呢,你也得出力气!”
“只要力气下足了,往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不然你可怎么过?”
福子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想说放肆,可景稚月却摆手拦住了他。
她忍着笑说:“您说的是,我这就来帮忙。”
“哎,王……”
“不要紧。”
景稚月不是很熟练地抓起地上散落的锄头,笑道:“既然是想让大家伙儿一起干的好事儿,今日既然是来了,那咱们也试试。”
她都亲自下地了,其余人自然也不能站在边上眼巴巴地望着。
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在外吆五喝六的福公公,在王宫内体面十足的空心等人,全都挽着裤脚下了烂泥地。
只是他们属实是不熟练。
素不相识的人见了他们变扭的动作,各种上前来友善指点,等苏城和刘长史闻讯赶到的时候,正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们恨不得捧在金玉窝上的王女沾了一身的泥点子,跟一群粗布麻衣的百姓忙活得热火朝天,哪儿还看得出半分王女的尊贵?
刘长史眼眶无声一热,低头就开始找锄头。
苏城错愕道:“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