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尽头萎靡地蜷缩着一个人,更准确地来说,是个半死不活,日薄西山的青年,他的面前摆满了法器,包括破魂剑,染满了血污。
祁续听到了许岑的呼喊,他发丝凌乱,手中捏着一把的符篆,缓缓转过头,好像是怕许岑看到他的样子,又迅速把头面向墙壁,呼吸缓慢地念动咒语,符篆大亮,在手中燃成灰烬,下一秒,许岑清楚地看到祁续的双腿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
大腿的肉压扁似地凹陷,断了……
【黑化值加10,当前黑化值70。】
只有闷闷的声响,差不多过了三四秒的时间,洞穴回荡着祁续凄厉的惨叫。
这声音太过骇人,许岑空茫地眨了两下眼,疯了似地往前爬。
还差两步,祁续咬着牙,甩出长剑,在面前燃起一道高高的火墙,将许岑的动作生生阻隔。
许岑几乎要哭出来了,他隔着扭曲的空气和高燃的火焰,模糊道:“祁续,你做什么,疯了吗?跑到这里来自残!”
说完,他把头垂下来,抵在坚硬的石块地面,断腿的痛苦折磨得他意识混沌,他只能额头一下一下撞着尖锐的石头,泣不成声。
“你把火墙撤了,究竟发生什么了,你告诉道长,告诉哥哥……好不好?”
“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求你了!”
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祁续的呼吸声加重,或许想着有火光挡着,终于转过头,循着许岑痛苦的声音看过去,声线颤抖地问:“哥,哥哥……你,受伤了吗?”
许岑抬头,隔着黏腻的血水,道:“是的,我受伤了,所以,你快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看不到,”祁续隔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缓缓地,咬着字重复,“看不到了……”
小爱不受视野限制,查探了祁续的情况,当对上祁续的双眼时,指尖发凉,震颤道:【宿……宿主,你看,祁续的眼睛。】
许岑抹开眼皮上的血,微微挺直身子,透过熊熊的烈火,对上了祁续空无一物的双眼。
两个血洞,蜿蜒地流着血。
明明很痛,祁续却是一脸坦然的模样。
“眼睛?”许岑慌张无措地摇了下头,他忘了小腿断裂,猛然站起身,又被疼痛撕扯,跌坐回地面。
“续续,你的眼睛呢,是谁干的,是谁?!”
许岑手不由自主往前一探,火舌滋烤着掌心,祁续似有所感地吼道:“道长,快退回去,不要管我!”
“是不是很痛,续续?”许岑罔若未闻,咬着牙,身子半扑进火堆里,衣物瞬间燃了,火光大盛。
很痛,但他咬着牙,硬生生爬了过来。
在一堆法器里捡出水符,才将将把身上的火熄灭。
衣服没了大半,烧焦的皮肤黏着血肉,许岑每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焦味很重,祁续却好像什么都没闻到。
许岑的心陷入谷底,祁续的嗅觉,似乎也没了。
直到他爬到了,手掌覆上祁续的脸,祁续才眨了眨眼,血泪滚着下来,茫然地问:“你怎么过来的?”
祁续伸出手,摸到许岑淋漓湿润的伤口,哭得更凶,血从眼眶里滚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后悔道:“哥哥,那火墙烧到你了,我让你受伤了。我该死,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昂。”许岑无泪,眼眶红了一圈,他直直盯着祁续的眼睛,道:“你别乱动,我去找传音符,让附近的道士或者百姓来救你。”
“很痛吧,续续,马上就好了。”
许岑拖着全伤的身体,在一堆法器中翻寻着。
却什么也没找到。
没有,什么也没有,连一颗止血丹,疗伤药都没有。
祁续感觉到许岑的无措,害怕自己模样吓到许岑,继而合上眼眸,轻声道:“不要找了……没有任何联系外界的东西,我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许岑转过身,脊背发凉,指尖也在不自觉地发着颤,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不要救我了,道长,我想死,是自愿的……”祁续的眼睫又浓又密,因为沾了血,一缕一缕的,湿漉得像在哭。
他或许是真的在哭。
祁续这么怕疼的人,连做菜不小心切到手,都会哭着要许岑抱,像个小孩子。
现在,却生生挖了眼睛,断了腿。
许岑表情怔愣一瞬,痛惜道:“为……为什么,明日你就可以长生了,为什么想死?”
“而且,你死了,鬼王会现世的,你是要拉着天下人,还有我,一起死吗?”
祁续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淡然道:“哥哥不用担心,我布了法阵,我死时的惨状,会延续到灵魂,届时,五官尽失,四肢尽断,鬼王和我的灵魂同生,他翻不出浪花的。”
说完,祁续嘴角的笑漾得更深,如同一个聪明的孩子做了自认为了不起的大好事,在洋洋自得。
许岑心脏抽痛,比身上的伤更疼,吐出来的字连不成句,断断续续道:“什么……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明日立春,我就可以结出鸿灵花,我们两个,都会好好的。”
“道长哥哥,你知道竹子开完花的下一步,是什么吗?”
祁续的眼睛仍旧闭着,但许岑好像看到了祁续盛满爱意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开完花便会死亡。”
“那日道观除魔,紫玉的魂魄趁机钻入我的身体,他告诉我,你会死,鸿灵花会吸取你全身的灵力,包括生命,我不想你死。”
许岑抚上祁续瘦削的脊背,否定道:“紫玉是骗你的,我不会死。”
祁续张开手,环住了许岑,手指慢慢收紧,声音轻轻的:“道长,人死成鬼时的话,不可能是假的。”
这个道理类似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