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岑单手负立,胸前衣襟血如秋枫,前额的碎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深邃的眼眸,皮肤白皙,在阳光下如羊脂玉般泛着光。
他抬手,眼神微变,召回一支竹枝,通体翠绿,尾端坠着一条青色的流苏,随风摇曳。
枝端直指紫玉,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意,从容不迫道:“除了逼迫我双修,想放鬼王出世外,我还要状告他引诱妖兽杀我师父!”
“什么,怎么会?!”
“紫玉掌门不是和前掌门是同门吗?”
“对啊,而且当时是斩妖时死的,大家都知道是死于意外。”
大家议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台上的紫玉。
此时风沙散尽,太阳冲出云层,他站在阳光之下,白发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如神像般慈悲,低着眸,仿佛许岑只是个亵渎神的庸人。
只有许岑知道,那垂着的眼眸下,是怎样晦涩难辨,而那双手,沾染鲜血,只为长生。
紫玉手持拂尘,悲悯天人道:“许师侄,我知道你为师兄的死很难过,但不代表你可以不顾师门情谊,血口喷人。”
“残杀同门的罪名,一般人可担不起。”
许岑目光沉沉地看向惺惺作态的紫玉,不怒反笑道:“你既说你不是杀我师傅的凶手,那你敢把你的雪妖交出来,让在场的掌门提取神识,看看五年前,我师父是被什么妖孽所杀,而那妖孽,又是被谁驱使的?”
紫玉眸光暗了暗,轻抚了下袖口乾坤中的小雪,冷笑道:“雪妖是我的妖兽,提取神识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散,如果什么都没提取出来,你当如何?”
“况且,我行事一向诡谲,从未想过当掌门,这掌门之位也是赶鸭子上架,这些,各仙家掌门也都知晓,你说我是为了这个位置对师兄痛下杀手,未免耸人听闻。”
许岑眼神微眯,反讽道:“但你不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我又何曾说过你是为了掌门之位才残害的师父?”
“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许岑转身,看向众人,拱手道:“三十六前,江安曾出现过鸿灵踪迹,当时众位掌门长老都去了,却没有找到鸿灵,空手而归。”
刚刚出手救下许岑的白胡子老头,点头道:“确实,当时几乎所有门派都派了人手,你师父和紫玉掌门也在现场。”
“确实如此,”许岑道,“当时人多眼杂,师父于立春捡到我时,我只是一孩童,他不忍心将我诛杀,但又怕引起天下大乱,便以弃婴之名将我捡回了清风派,当时紫玉也在场。”
“随着我长大,紫玉的思想也越发活络,他想与我一起求得长生,开始扮演好师叔想诓骗我的感情,我自小受师父教导,知晓人伦,自然不愿,紫玉此计不成,便想用强。”
“幸而我师父及时发现,将我救下,但紫玉心怀怨恨,驯服了雪妖后,便利用雪妖召唤妖邪的能力,在我师父外出降妖之时,将四面八方的强妖引来,我师父拼死抵抗,最后硬撑着一口气突出重围,在我身上种下封印,以杜绝紫玉强迫之行。”
“再后来,”许岑偏头继续道,“大家都知晓了,我见祁家小公子身上也有师父封印,又探寻到他是封印鬼王的容器。在我为他扫除霉运,保他平安的相处过程中,和他两情相悦。紫玉不甘心长生之法拱手让人,便抓了祁续,威胁我与他合修,事成后,却没有信守诺言。”
“在下道术不比紫玉,想要救祁续,就只能耗费鸿灵本身的灵力,同时召出三十六把竹枝,修为损半,才换得一线生机。”
说罢,许岑蹙眉,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苍白的唇再度染上鲜红,凌空一口血,吐得破碎凄凉。
他委顿在地,用竹枝半撑身体,容色凄绝道:“还请各位道长,为在下做主,为祁续做主,也为在下的师父做主,更是为天下苍生性命做主!”
几句话将紫玉架上高台。
紫玉冷眼沉沉,手指捏紧,已经气得浑身哆嗦。
而另一边垂头青丝遮挡面庞的许岑,神情闪过一丝狡黠。
这不得拿个小金人啊。
白胡子老头面上俨然一片怒色,矍铄的双眸瞪大,盯着紫玉厉声道:“紫玉掌门,许小道长所说,可是真的?!”
人群跟着附和。
“对啊,您好歹是一派之长,快解释清楚。”
“说开了就好,兴许是许道长误会了呢?”
有弟子嗤笑一声。
“还误会什么,就算杀害同门是假,这逼奸许道长总不会是假的。”
“你怎可乱下定论?”
“我妄下定论?那许道长身上灵修的痕迹是狗啃的?”
“万一是许道长污蔑呢?”
“呵,许道长上启仙门,下受人帝,清风朗月,你也配在清风派胡言乱语?”
人群中分为三派,一部分站紫玉,一部分站许岑,而大多数人选择中立。
眼见着两拨人即将打起来,紫玉低头,雪白的发丝垂落,脸庞半掩半露,继而抬起眼眸,冷冷地看过台下的人,极为轻蔑地笑了一声。
“——呵。”
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在场的人立刻噤若寒蝉。
许岑半撑在地,擦去嘴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