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续偏了偏身子,躲过许岑的手,接着双手用力把人直直拉进自己的怀里,恶狠狠道:“不准睡!”
许岑都把眼睛闭上了,又被祁续小家子气强行掰开,他用了些力,把祁续的手背拍得通红,挣扎道:“我就要睡!”
后者痛得松了手,又不死心把半个身子都在薄被里的许岑薅出来,死命地摇着,“不能睡,睡着了就看不到日出了!”
许岑猛然睁大眼睛,凌厉地瞪了一眼狂犬病发的祁续。
祁续被这一眼瞪得偃旗息鼓,背过身,一个人气呼呼地抱着酒瓶子面朝大海。
过了大约三分钟,许岑睁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困意瞬间消散,挪着鸭子步到祁续正前方,看见了一个大男人眼眶通红地抱着腿掉小珍珠的场面。
许岑不由咋舌,美人鱼应该祁续来当,看这颗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的眼泪,变成珍珠一定很值钱。
他看着肩膀一抖一抖不停抽噎的人,手背贴在祁续热乎乎的额头上,笑道:“醉了?”
祁续一把拍掉许岑的手,像只鸵鸟把头埋进双膝,声音还带着哭腔:“没醉!”
许岑收回手,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真醉了。
他就说祁续怎么能干这么崩人设的事情呢,明明前期还是个随时发情的泰迪,今晚就成委屈巴巴的二哈了。
许岑抱着两条腿挪到祁续旁边,两个人并排蹲着,像长在沙土里的小蘑菇。
他用肩膀撞了撞祁续,安慰道:“好啦,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别和我说话。”
祁续醉了后气性更大了,直接起身往海里冲。
人跑出去十米远了,许岑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小爱大喊一声[快拦住那傻狗!]
许岑大惊失色,跟着追出去。
还好祁续喝醉了,跑得跌跌撞撞,刚踏进海水,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许岑一只手揪着祁续的领子,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接着拉回帐篷,拍了拍祁续全是泥沙海水的脸。
“祁续,没事儿吧?”
好在他拉得及时,就脸着地,衣服没打湿,这么冷的夜晚,很容易感冒。
祁续两只眼迷迷瞪瞪,在许岑担忧的目光中,傻兮兮笑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口不知道含了多久的海水,眼睛直愣愣的,大约看了许岑三分钟,时间久到许岑都快以为这孩子摔傻了,不用再感化时。
他忽而起身抱了许岑个满怀,声线喑哑低沉。
“岑岑。”
祁续手臂发力,把人抱得很紧,头靠在许岑的肩膀上,声音很小,像孩童的呓语。
他喃喃道:“我尝过了……海水是咸的。”
许岑愣在原地。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抱了很久,久到双腿半跪在地都麻木了,许岑才抬手擦掉脸上莫名的湿意。
————
想睡觉的成了守日出的人,许岑把大衣脱下来,盖在祁续的肩膀上,然后调整姿势让祁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比祁续矮了一些,为了让人睡得舒服一些,他一直挺着脊背,抬眼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月光在海雾中迷蒙得像热气喷洒在玻璃上,雾蒙蒙的。
渐渐地,雾气散了,清浅的月光才清晰了些,如一湾清水洒在两人身上,启明星越来越亮,和月亮紧紧相拥,远方翻起了鱼肚白,大海还是深黑色的,上方的夜幕显出罕见的浅蓝。
太阳要出来了。
许岑犹豫片刻,唤道:“祁续,你要看的日出快来了。”
祁续睡得沉,没听到。
“……明明是你说要看的,结果又睡得跟死猪一样。”许岑小小声地抱怨着。
晨光撕开了天幕,光线一点点跑进黑暗,大海边缘的蓝色和天空的蓝相接,太阳醇厚的红光紧随其后,世间万物被日光燃烧着,火光越来越盛,启明星和月亮像一点高光,被逼退到唯一的浅蓝色光晕处。
瑰丽的太阳彻底挣扎出来,给两人漆黑的发丝镀上一层金光,许岑偏过头去看睡得正熟的祁续,他的眼睫毛很长,承载住了落下来的阳光,在鼻翼侧面投下毛茸茸的阴影。
许岑指尖一动,好笑地拨弄下祁续的睫毛,眼睫在手心轻轻颤动着,很痒,和猫儿一样。
周围所有的事物都清晰了起来,礁石一侧蜿蜒的山,低飞而过的海鸥,白色如棉絮的云,还有一只喝醉酒,脸和朝霞一样红的蠢猪。
许岑低低笑出了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无声中加快了,和翻卷着浪花的海水一同沉浮,清晨的风更大了些,海浪被抛得更高,好像要和水天相接处的阳光定格在一起,接着被地心引力重重拽下来,落入海底。
海水飞不上天空,它便从沙滩急速后退,乘着风往东疾驰,夸父逐日般追着太阳。
从人类的视角看过去,海平面确实和天,连接在一起了。
许岑俯下身,脸颊贴着祁续光洁的额头,他嘴角偷偷触碰了祁续的眼尾,湿漉漉的眼睫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许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文艺、矫情地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比较,他只是忽然有感而发。
他在想:
泪水和海水一样,都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