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话呢,院子里传出动静,“牛大,在不在家?”
牛大赶紧应道,“在在,哎哟,赶紧进来里屋。”
来人一身黑衣,黑脸皮,几乎快要跟黑夜融为一体。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脸也干巴巴的,眉毛眼睛耷拉着,怎么看都是一幅不起眼的相貌。
旁边跟着的妇人也是一身深灰色衣裳,倒是少见补丁,浆洗的都发白了,眉眼清秀,只是耷拉的眉眼与其丈夫如出一辙,佝偻着的腰更显得她的愁苦。
那男人浑浊的眼睛闪着精光,不动声色地将辛无悔上下一番打量,几步间就进了灶房。脸上摆出笑容,“牛大,这就是你说的年轻人?”
牛大憨厚的笑着,“可不是,这是我辛兄弟,年轻力壮,还在大户人家做过工呢。”
见辛无悔颇有些无措,又向他介绍道,“这是我本家兄弟,你叫他牛二就行。”
“牛二哥”,辛无悔从善如流的叫道,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天小二郎叫他家狗子,好像是叫“二牛”吧,心中颇有些怪异。
牛二笑着过去拍了拍辛无悔的肩膀,试探试探他的底细,又从肩膀摸到胳膊,感受到那硬邦邦的腱子肉感叹道,“不错,是有把子力气。”
牛大打着圆场道,“嘿嘿,辛老弟你别介意,庄户人家,就爱比把子力气。”
辛无悔也在乡下待过,是以虽然有些怪异,但还是按耐着没说,只是悄悄离远了些。
一圈人互相介绍着,开始坐下来推杯换盏,多是劝着辛无悔多喝酒,牛大也喝了,反而是牛二不怎么动,那妇人也只是吃菜,不怎么言语。
听着灶房里热热闹闹的声音,清如心里也稍微安定。用好着的右手将放凉的药一口饮尽,苦涩的滋味立即在口腔传开,此时没人给她倒凉水了,她也只好忍着。
“吱呀”一声,小二郎推门而入,直直盯着清如,倒将清如吓了一跳。
对这个说瞎话诓她耳环的小孩没什么好感,清如冷冷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跟你爸妈吃饭去。”
小二郎一言不发,愣愣地走近她,突然伸手环腰抱住了她。
清如有些不习惯被人环抱着,哪怕是个小孩。更何况她还受着伤,唯恐小二郎碰着伤口,因此拿那只好手去推他,“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别压着我伤口。”
小二郎仿若未闻,清如正要不耐烦,却听见小二郎低低啜泣起来,“呜呜…”这声音压抑又悲伤,清如一时间不好赶他,只好改为轻轻拍着他的背。
“怎么了?你妈打你了?”
“她不是我娘!”小二郎突然吼道,清如愣在原地。
灶房里也听见这动静了。
牛大嫂狠狠剜了一眼牛大,起身找补道,“这孩子,气性真大,我去看看,你们先吃。”
一句话将此事定性为孩子闹脾气,几个男人也重新喝了起来。倒是牛二嫂抬眼往偏屋看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来。
牛大嫂最反感她这眼神,不由得皱眉,赶紧离了灶房。
牛大嫂虎着脸进屋,将门锁上,压低声音道,“你吵什么!”
又对清如陪着笑脸,“这孩子没吵着你吧,太调皮了,都是我没教好。”
清如自己还受着人家的照拂呢,又怎好说人家管教之事,因此也笑着道,“没事儿,我也是在家里做姐姐的,他还是个孩子呢,没吵着我。”
牛大嫂上来扯着小二郎的胳膊,“快跟姐姐道歉,我给你单独做了好吃的,不是不让你上桌,是他们在喝酒,你一个小孩儿上桌了没意思,我单独给你留了啊,听话。”
小二郎瘪着嘴,狠狠用胳膊擦了泪,别过去脸,一言不发。眼泪也困在眼中,死命控制着不让掉下来。
清如忽然就有些心软,开口道,“别说他了,我没事,就在这儿和我一起吃饭吧。”
小二郎那余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牛大嫂哪敢让人发现偏屋里还有一个人,“哎,这孩子闹人,你赶紧歇着吧,我带他出去吃饭。”
接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小二郎的胳膊往外走,一抽门栓,牛二嫂就在门口候着,似笑非笑道,“大嫂家里还有人啊?也让我见见呗。”
牛大嫂差点被她这个外八路的妯娌吓个倒仰,抽着气道,“你干什么躲门口,人吓人吓死人啊。”
牛二嫂收起笑容,自己推门而入,牛大嫂一手扯着小二郎,已是来不及阻止。
清如听见动静正要挣扎起身,就见着来了个陌生的女人,小小的个儿,像只老鼠似的,走路声音轻得很,原本清秀的脸被耷拉的眉眼拉低了分数,看着阴测测的。
被她盯着犹如在荒野里被野兽盯着似的,清如不禁头皮发麻,问牛大嫂道,“牛大嫂,这位是……?”
“她是我妯娌,你叫二嫂就行。”牛大嫂咬牙道,面上还装出一团和气。
这女人光盯着她也不说话,清如面上也为难,这要是自己家,她肯定就赶人出去了。
牛大嫂也对她露出为难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好在这女人只是看了一会儿,又问了问清如的伤势就走了。她一走,清如和牛大嫂都松了一口气。
小二郎早不知跑哪里去了,牛大嫂尴尬道,“我这妯娌……”她指了指头,“所以我不愿说家里还有人在,怕她搅扰了你休息,你别介意。”
清如哪会介意,更是感激她考虑周到,若是自己家有这么个吓人的亲戚,她也会让客人避着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