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秋紧紧攥住描金绘翠的袖口,压住了她的愤慨。
“一定,一定有办法……”她眼神晦暗不定,起身时,腰间珠玉纹丝不响,又是落落大方骄矜冷傲的模样。
霖州的骑兵于深夜奔袭之时,皇帝在宴会散后,悄然留下内阁大臣议求和之事。
他们其实松了一口气。
都知道霖州在守着洛都,若狄人真长驱直入,几乎只有迁都这个选项。
尽管,以丰厚的岁币去供养一支军队远比用它去饲狼要来得有用,但那需要常年不懈的支出,而边关迢迢,皇帝无法放心在他目所难及之处,有一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雄师。
所以,当那一千人烧毁狄人的粮草,击退追击的狄人,越过草原,回到霖州时,得到的却是议和的消息。
李树藏不住脾气,他冲到了曹垠面前,胸甲上的血惊得曹垠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人!我们已焚毁他们的粮草,若有援军,打退狄人给他们个大教训也不是不可能!”他年轻而鲁莽,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思。
曹垠灰白的长眉低垂,像一棵被风霜压倒的芦苇。
粮草既失,又有援军,甚至可以把逼近霖州周边城镇的狄人打回到草原。
有一时之胜,便可喘息,借此图谋更长久的事。
但洛都的圣人不想打,更不想把拱卫洛都的军队派往兵力渐弱的霖州。他反倒决定以岁币继续换取和平,转瞬又给狄人送去被毁的钱帛财物。
曹垠的长眉在北风中瑟瑟发抖,他抬眼,看向那被士兵们所簇拥的少年。
如池暮所言,他做到了——但时运不济,功败垂成,曹垠自忖是霖州的州牧,更是宣朝的人臣,洛都的圣人既然有了决断,他又能做什么?
曹垠在肃杀的寒风中长久地思索这个问题,久到李树都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已有了年纪的州牧,他回过神来,挠了挠脸,走到了池暮的身旁。
读圣贤书,做天子门生,却也知“哀民生之多艰”,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曹垠打量着沐血而立的少年,他骑在高大的乌骓之上,依仗一杆长枪就做到他承诺的事。
一个玄枪营就足以让帝王畏惧,若再来一个,又能掀起怎样的风雨?
他挥手,让池暮跟着他入了营帐。
帐中,高悬着一张泛黄的舆图,祁连山下,霖州的边界绵延,被狄人一点点蚕食,霖州之后,洛都、十三州,尽受它庇护。
曹垠黄瘦的手指划过那曾为他治下沃土的郡县,最终沉沉叹息。
“知君壮志。霖州舆图千里,赠君驰骋。”
他的话沉重而隐晦,池暮凝神看向那绵延的山脉前的城池,他的父亲曾在此征战,他的心上人曾在此如困兽,现在,是他来到了这里。
玄甲染血的年轻郎君抬手,揭下舆图,长长地向这个老者一揖。
长月无声,冬夜肃杀,历史又往前翻过了惊心动魄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