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了女子念书所在的西楼,女孩们仿佛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寻个由头纷纷散开了,宋霭引朝笙去了处空位,也含着笑走开,并不坐在朝笙的旁边。
她们很谨慎。
朝笙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她本就拿了个跋扈的人设,且实打实不是宣朝的人。小白却替它的宿主委屈,忍不住念叨:“封建主义束缚人……”
是个思想境界很高的傻白甜系统了。
但关于青州长大的郡主如何如何跋扈的消息还是在书院里传开了。
贵女们下意识避开这位郡主,而郎君们则在好奇的同时,又觉得朝笙违反了女子一贯的德行,因此便忍不住把她作谈资。
平康坊的胡姬可以艳丽而大胆,但一位郡主如何能不规行矩步。
有人这样嘲讽,宿从笙听到了,也只是烦躁地走开。
…
消息传到城阳公主耳边时,她已经称病赖了一旬的学没上。终于来了书院,那往日总围在她身旁的一些高门贵女又簇拥了过来,和这位公主分享着新近的谈资。
“青州果然是乡下地方,说是富庶,人却也俗得很。”
有个少女掩面而笑,轻声道:“可不是,嗳,我听说,她还与男子当街打过架呢。”
“先前见她生得倒好,又是新入学的,从未见过,我还以为是来了什么神仙人物。”
城阳公主远远看着她的这位堂妹,她与除却太子之外的皇室子女都关系淡薄,皇室嫡出,太子胞妹是她与其他宿家人泾渭分明的君臣之别,对于这没见过面的宿朝笙,她自然没什么回护的心思。
“说起新入学的,前些日子还说永安侯府的那个世子病好了,要来书院念书……”
不知是谁这样不会看脸色,乍然提起了迟诤言。
前段时间,闻说他病好了很多,爱子如命的永安侯夫妇终于打算让这娇贵的嫡子出来见见人,却没想到,秋狩刚过,冬日甫至,永安侯府便以通敌叛国之罪湮没于一场大火。
宿云秋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她看过去,是个刚攀附到她旁边的贵女——好像这女郎的父亲是因抄家永宁侯府立的功,才把爵位提了上来。
她懒声道:“不会说话便别说。永宁侯府若不起火,你当你还能有来书院的资格?”
那女孩脸通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得直掉眼泪。
宿云秋不再看她,其他贵女们也默契地转过眼来,把她排除在外了。
这就是昭文书院。
朝笙看了一天,终于觉得有些索然。下学的时候,她便也没和宋霭她们再结伴。
冬天天黑得早,下学的时间便也早了许多。可天还是眼看着暗了下来,她步履轻快地穿过梅苑,墙外,小马奴和砚白在那等待。
池暮闻到了一阵梅花的冷香袭来,他抬头看了过去,便见这位郡主走了过来。
她似乎并不如何爱上学,见到砚白在外乖乖地等待,立刻露出个笑来。
她接过马鞭,利落地翻身上门,扬长而去——
“走吧,小马奴。”
——喔,原来是对他笑的。
似乎一日的等待也没那么枯燥了。他并不回头看这修建得堪称恢弘的书院,不看高高的楼阁,不看开到墙外的梅花,冷香已然散去。
天黑得早,灯便也亮得早。打马过长街,池暮跟在朝笙身后,流经兴宁、永嘉两坊的龙首渠水声潺潺,往曲江而去。他循着声,看到灯火逐水而逝,而朝笙却驱使着砚白慢了下来。
还未到宵禁的时候,坊市仍亮着。店主们在门外支起摊子,悬烛于上,然而客人却算不得很多。
“不忙回去。”她道。
池暮知道她与昌乐王府的另外三个主人关系很是淡薄,也没甚归属感。
他安静地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洛都人喜吃羊肉,小店里,盆大的碗中盛着碗热腾腾的汤,汤上浮着葱蒜胡椒,底下羊肉炖得软烂,若冬夜喝上一碗,四肢俱都要暖起来。
“小马奴,你是洛都本地人吧?听你官话说得极好。”朝笙好奇地走到了摊子边,冲正在拴马的池暮道。
池暮一愣,官话,其实也不是人人都会说。寻常百姓总带着点口音,而高门大宅连奴仆都是一口雅正的官话。
不过,朝笙似乎没有探寻他出身的意思,只是笑道:“往日你在洛都爱吃什么?”
她只是好奇洛都的吃食而已。
池暮见她并不在意摊子简陋,开口答道:“冬日便是羊肉汤了,佐个胡麻饼,还有酒酿圆子,都是热气腾腾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