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回家向父亲哭诉,白伟志提了把菜刀杀进校园,如果不是老师阻止得及时,真还有可能造成一起校园血案。
自此以后,校园里再没人敢议论白斌的身世了,镇上的人也不敢议论了。
白文毕竟年幼,渐渐地把这事淡忘了,但是潜意识里仍有一团疑云,加上父亲对白斌极度不好,大不教,小不会,全家人都把白斌看作是外人,不仅冷漠,甚至仇视。
白斌从小逆来顺受,从不争取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和利益(当然也争取不到),家人慢慢地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谁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后来韩玲去世,白伟志迎娶了陈丽梅,在他的言传身教下,陈丽梅对白斌也是冷眼相待,及至后来出生的白真和白双,也把白斌视作外人。
谁能想到,结果竟是这样的,他竟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啊!
白斌越长大,就越像白伟志,不仅是长相相似,有时连说话的声调和语气,连举手投足都十分相似,甚至连性格也有一些共同之处,比如偶尔爆发出来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
自成年后,白文和白斌见面的次数极少,每次见面,她就不由发会儿愣,总有一种时空错位之感,总觉得那个满脸坚毅的男人就是父亲。
但她不愿意深想,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从小被全家人嫌弃的男人,是她的亲弟弟,似乎一承认,自己从前的作为就是罪孽。
然而现在,不得不承认了。
白文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捧着那份《DNA亲子鉴定意见书》,顶着白花花的阳光,身心俱疲,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
她仿佛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向她走来。
他的个子在不停地长大,身上的衣服在不停地变换,花红柳绿,时尚鲜艳,却都是女装——那是她的衣服,他小时候基本就穿她穿旧的衣服,陈丽梅很少给他买新衣服。
及至他走到她面前,个子长得高大挺拔,一身西装革履,衬托着他那张帅气、成熟、坚毅的脸庞,他亲热的叫了一声:“姐——”
然而,那个形象马上消散了,眼前是车流如织的街道。
她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那份《DNA亲子鉴定意见书》上痛哭失声。
失魂落魄地驱车回到镇上,去了白斌家。
白斌光着一双脚坐在炕棱上,背靠着墙,膝盖屈起,上面放着厚厚一沓纸,他一边看着,一边在上面写着字。
他看得很专注,以至于白文站在他旁边许久都没有察觉到。
陈丽梅规规矩矩地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正在做着透析,一上一下两根塑料管把她控制在那个方寸之地,她带着点委屈的眼神望望白斌,再望望炕角那滩小汽车。
白文转动着头部,打量了一圈这间破旧的屋子,她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冬天。
白家原来的那套院子,给秦万里抵了账,是17岁的白斌一个人重新组建了这个被白武称为“猪窝”的家。
人在,家就在,哪怕它只是一个猪窝。
她把目光投到父亲身上,父亲也正在望着她,眼中满含期待,她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当着白斌的面把这个结果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