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明年还完债再说吧。”胡凤娇颓废地说,“我现在这个处境,有点讳疾忌医,就怕查出什么大病,那样的话,就彻底完了。”
白斌悲悯地噢了一声,他知道血糖低的人身体容易发虚,他在小时候有过一次这样的体会,头晕眼花,随时都可能摔倒,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可想而知,原来胡凤娇打着两份工时的艰难,若不是生活逼迫,谁愿意这么虐待自己?
“给我来一块吧,”白斌伸出手去,“也许今天不反胃了呢?”
他其实一直也吃糖不反胃,只是近期胡凤娇对他的态度转变令他有点不适应,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热情,甚至还带着点卑微和讨好,这让他有点不忍。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胡凤娇愣了一下,旋即开心地笑了:“吃得多了才反胃,一两块根本没事,哪有那么娇气的胃呢?”
她从身上摸出一块糖,拿在手里剥着包装纸,白斌说我自己剥吧,她已剥好了,放在白斌手里。
白斌将糖块塞进嘴里,转动着舌头吮吸着。
“甜不?”胡凤娇定定地望着白斌问,脸含笑意。
白斌一时有点囧,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喂他吃糖时的情景,那时他会重重地点一下头,重重地嗯一声,然后说很甜,可现在他不是小孩子了,再这样回答难免显得幼稚。
“甜不?”胡凤娇又问,似乎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
“挺甜的。”白斌只能这样说。
“嗯,这个糖很甜的,还带着点奶香味,其实就是水果糖,不贵。”胡凤娇似乎对糖果颇有研究,“我就爱吃甜的糖,感觉越甜越能缓解症状,那些品牌牛奶糖一点都不管用!”
她双手摆弄着两张糖纸,带着点炫耀的感觉,“我跑了好几家商场才买到的,偏巧这种糖买的人少,很便宜。”
白斌心想,甜是次要的,便宜才是主要的,她反复问自己“甜不”,大概就是想从心理层面得到一个和她“同甘共苦”的盟友吧。
得到白斌对糖的赞许,胡凤娇开心起来,兴致勃勃地和白斌闲聊起来。
在白斌的印象当中,她好像不爱闲聊,平时两人交流,仅限于当下的事,不会海阔天空地瞎扯,她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在商场门口摆摊时,白斌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只是那时还不明显,也许那时两人还不太熟悉吧。
“我发现咱俩挺相似的,”胡凤娇说,“你还记得吗?那年过年的前一天晚上,你冒雪从沈甸镇来到公寓找你姐,说是你哥离家出走了。你披着一身雪,脸冻得像一张黑胶皮,你姐不关心你的死活,反而一个劲地教训你。”
白斌当然记得,那是腊月二十八,白武和他闹矛盾,负气出走,父亲让他出去寻找,他冒着风雪从镇上步行到市区,身体冻得麻木,到了绒衫厂的公寓找到白文,白文连个座都没给他让,连口气都没让他喘,就把他和全家人从头到脚地数落了一顿。
还是胡凤娇给他倒了一怀热水,而且,当晚白文让他睡在楼道里过夜,寒冷难支,也是胡凤娇在半夜把他叫回去,在地板上铺了块垫子让他睡的。
“谢谢你,胡姐!”白斌由衷地说。
“又叫胡姐?”
“奥,姐。”
“不客气,”胡凤娇幽幽地叹口气,“我当时只是想起,我曾经也在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步行四十多里路去见一个人,结果人家根本不理我。那天晚上,我在出租房里烧了满满一炉子炭,揭开炉盖,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醒悟了,我不能死,与其死,早早地嫁了人多好,何必要这么折腾呢?”
白斌呆呆地望着胡凤娇,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传奇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