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老李也在，于小安已经好久没遇见他了。
“师傅。”于小安热络地叫他，老李看起来脸色苍白，很虚弱的样子，“怎么了？精神不好啊。”
老李精神不济，可在看到于小安的那一刻，还是努力露出个笑脸，“小安，来啦？”
于小安戴好防护手套，坐到老李旁边，帮他把摊了一地的工具一个个捡起来放到工具箱里，“师傅，你好久没来上班了，没事儿吧？”
老李摇摇头，又是一抹苦笑，“没事儿，能有啥事儿啊。就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师傅~”于小安一把搂住老李的肩膀，扭头看着他，其实他对老李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声师傅叫的，撒娇的意味很浓。
老李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一个小器件，他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一辈子和他打交道的都是这些配件、螺丝螺帽、钳子扳手，对于人……除了身边的同事，上面的领导，就只有赚钱养活的那一家人，那是他的全部希望，却也带来灭顶地痛。
“师傅，国庆放假的时候，你儿子回家了，听说你高兴地给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于小安记得老李跟他说起自己儿子的时候那种神采飞扬，那是他毕生的骄傲和荣耀，所以他尝试以这个话题来调动老李的情绪。
不过，他分明看到老李听到他的问题之后竟然全身一滞，手头的动作也僵了一下。
于小安看出了端倪，“怎么了？师傅，能和我说说吗？”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过，于小安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问问老李的事，他想帮他。
“我儿子啊，长大了。”老李感慨着，沉重的语气里浓浓的情感与其说是骄傲，倒不如说是无奈。
于小安在旁边沉默地听着，看着老李脸上的沧桑和疲惫，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或许也是这样，陪伴着自己成长，然后默默退出自己人生的舞台，或许不是自愿，但也最终要离开。
“这次回来，他给我们带回来个女朋友。”
听老李的语气，这应该就是问题的根源了，可于小安还是想安慰老李，“这是好事啊！”
老李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是女方家……”，老李手里捏着一把电线段儿，从身边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个线鼻子，剥了外皮的电线段儿插进线鼻子里，手里的压线钳一捏，压出一截短连线，“女方家不是咱们一般老百姓家，条件太好了，高攀啊！”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就如同他人生的每一天，简单、枯燥，却赖以维生。
于小安在那沉沉的语调里听明白了老李的顾虑：门当户对，是老人传下来的道理，年轻人可以在血气方刚之时冲动忤逆，却往往历经岁月经年不得不将苦水咽进肚里。不是绝对，却可以覆盖很多人。
“你们没反对吗？”于小安虽然是爱情至上的，可此时却理智地站在了老李的角度。
手边的线鼻子一个个被用掉，手另一边的短连线越来越多。
老李苦涩地笑笑，“反对？好话说尽了，可是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人家姑娘逛一次街的开销有时候就是咱家一套房，这样的生活怕是靠他自己拼命一辈子也奋斗不来。”
老李宽厚粗糙的手里攥着那一把压好的线，如同生气儿子嫌贫爱富，又好似在反省自己，“可能是我太穷了吧，让他从来不知道还有那样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