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喜了,不过不知道父亲是谁。
但是,她愿意用腹中的杂种,换苏潇的骨肉一命。
她说苏潇为了救箕城百姓而死,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不该断子绝孙。
我不再寻死觅活,佯装温顺,三个月后才假装有孕。
赫连雷以为是他的骨肉,很开心,我趁机要求让张姑娘贴身照顾我,他同意了。
当时,东羌和大楚激战正酣,有喜后期,赫连雷几乎没时间来看我。
很快,我的羊水破了,张姑娘知道后,也吃药提前生产了。
腊月二十三那日,我们俩同时诞下了孩子,都是女儿。
张姑娘当场就掐死了自己的女儿,而后抱着你出去,说你是她生的。
我则用布包塞在衣裳里,继续佯装有孕在身。
一直熬到次年三月,我才敢假装生产。
张姑娘把你抱还给我,而后,谎称她的孩子病死了。
因为怕被赫连雷看出异常,所以,张姑娘照顾你那段时间,从不敢给你吃太饱。
只有这样,三个月的你才能看起来像是刚生下来不久的样子。
这也是你幼时身子孱弱的原因。
娘亲实在没办法,那种情况,这是能让你活下来的唯一方式。
后来,东羌打了胜仗,赫连雷要回去升官进爵,我只能抱着你跟他一起走。
临行前一日,张姑娘去看我,说了很多让我好好活着,把你养大的话。
当天夜里,她便自戕了。
我从另外一个军妓口中得知,她早就不想活了。
那日去劝我,本打算帮我解脱后,她再自杀,发现我有喜后,为了帮我生下你,才暂时苟活下来。
晚晚,你是娘亲的女儿,也是张姑娘的女儿。
若有机会,你去箕城,找到东寺街的张家,给他们说一声,张姑娘被俘后,没做对不起大楚的事。
回到东羌都城,娘亲想过很多办法带你逃走,可是都失败了。
十岁前,你身子不好,无法出远门,也经不住车马劳顿。
有一次,娘亲带着你刚跑到城门口,你就奄奄一息了。
娘亲只能抱着你再次回去。
十岁后,你的身子总算养好了,可你的兄弟姐妹也越来越多。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犯错,以便怂恿赫连雷惩罚你,娘亲根本找不到机会。
娘亲在赫连府的每一刻都活得像行尸走肉,唯一念想就是看着你长大,让你重回大楚认祖归宗。
如今你在沈家平安无事,娘亲也能安心走了。
娘亲委身于东羌人,愧对你的父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我走后,你不必披麻戴孝,更不必守孝。
晚晚,娘亲还想说……
————
信到这里就没了,下面的字全被烧坏了。
秦归晚捏着信,大脑空荡荡的。
母亲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异样,和她约定,在信的背面,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真正要说的话。
这种药水干了以后无色无味,只有被火烘烤后方能显现出来。
信上都是蚂蚁大小的字,显然是母亲为了能在大汗眼皮底下顺利送出这封信,用针尾沾药水,一点一点写出来的。
沈晏之不可能知道这种药水。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日雨涛院走水,信被烧掉了一部分,其他的遭到了火的烘烤,沈晏之意外发现了信上的真正内容。
他瞒着不告诉她,怕她离开,怕她坚持守孝,期间不能和他举办大婚。
这就是他那几日去郁秀院,总是沉默不语,安静抱着她的原因。
轰!
一个惊雷在她心口毫无预兆地炸开,将她的五脏六腑炸得血肉粉碎。
寒意和剧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热气和生机。
痛到麻木后,她化成了冬天的落叶,萧索地飘荡在风雪中。
无所依,无所去。
随时会被碾碎成泥。
她一直傻傻等着母亲的回信,若不是意外发现,她不知道多久才能得知真相。
她的母亲离开了人世,而沈晏之却想着在这个时候早点娶她为妻,把她彻底栓死在沈家。
她倏忽之间失去了一切知觉。
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心跳;亦感受不到身体的一切。
她抬头环视四周,眼神空洞地扫过书房,对着虚无,轻声呢喃。
“秦归晚,你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