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小幅度摇了摇头,想将光芒留下的图像从自己的视野中驱逐出去,这时,森之妖精已恢复了原本端庄的模样,不再胡乱甩着一条由树藤编织成的长脖子,比起“妖精”,更像是“妖怪”。
“我能感知到,他体内的异能因子离开了他的身体。”她在变回正常模样前,打量了几眼看守长倒下的身体,此时正是在对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做出评价,“林威治的孩子,你做了什么?”
“失去异能,并失去与之相关的记忆——”林律用手覆盖住自己的脸庞,将表情掩藏在了手的背后,“让一介易命者变回一个普通人,这难道不是一个极佳的报应吗?”
“虽然,我不能看你……”林律干脆地跳过了有关看守长的话题,“但请你看看我吧,森之妖精。”
他想要守住自己内心的秘密,但相应的,他终于想出了自己有求于对方的事。
“不,森芙女士。”他从森之妖精称呼自己的方式中,认为她仍对人类的身份念念不忘,于是改变了对她的称谓,“你的向导说,你会回答访客的问题。”
“那么,请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的身体是什么模样?”
“林律?你的身体……”一旁的鲛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慌张起来,同时,他想起了看守长向森之妖精倾诉时提到的“蔷薇希望林律待在疗养院里养伤”一事,“我以为……你是重伤未愈,在河边与你重逢时,我就闻到了从你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但听当事者本人的说法,他的身体中,貌似还发生了比“重伤未愈”更严重的事况?
“我看到,有一株植物,在你的体内扎了根。”在莱斯纳迪下意识地插话后,森之妖精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她试图展现出自己的幽默感,但语气听起来却格外肃穆,“你就要变成我的同类了,林威治的孩子。”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的试探才没有触碰到我的骨头。”林律眼帘微垂,放下遮挡住面部的手,将它轻轻按在自己胸前的洞口上。
“它们是不是早已被替换成了藤蔓?‘蔷薇’的手笔,我的心脏也是因为它们才没有破碎,至今还在运作……咳。”
尽管之前已经咳嗽过一阵,但在面对父亲的旧识、余生永远驻守此地的森之妖精,他努力克制住了发病的冲动……可惜,功效甚微,林律突然剧烈咳嗽的表现成功吓住了森之妖精和周围的另外两位生命体。
“我不能一次性说太多话。”他为此表达了歉意。
就像过敏原是“说话”的过敏性哮喘,虽然咳上一阵就能自然平息,不需要药物介入治疗,但在他这十多年来的生活中,理所当然地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
况且,他无法把握说话的“度”,有时候他能一次性表达许多想法,譬如在和与他交好的那些人,还有同戈夫交流时那般;还有些时候,只说几句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它们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以及你的自我意识。”森之妖精好心安慰道,“和你认为的一样,它们是在维持你的生命。”
“只是,我也不清楚,它们什么时候会撤离,让你的身体恢复原状……也有可能以后都恢复不了了。”
毕竟,那是直接命中心脏的伤害。
森之妖精用自己出色的异能因子感应能力,在脑海中构筑出了熟人之子胸前伤口的模样,她十分清晰地认识到,如果没有那些藤蔓,面前这位年轻人的生命恐怕在被锐器贯穿心脏的那一刻便已终止。
“但有一个好消息。”身为长辈的她继续表达自己的关心和慰问,“你的身体除了心脏险些破碎外,没有其他大碍,双手上的伤痕都已经要痊愈了,你自己也看得到。”
“平时剧烈运动什么的都能做,战斗能力也不会受到影响。”树叶“沙沙”地摆动起来,她绞尽大概率已经不存在的脑汁来告诉熟人之子:情况没那么糟糕。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林律让手自然垂落到身侧,他在脑内回味着父亲熟人的声音,犹豫着想询问对方她还是人类时,和自己的父亲以及“星球核心”有关的事情,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又变成了询问蔷薇的情报:
“他是我的同龄人吗?”
“如果世人口中的‘蔷薇大盗’一直是他没有变,”森之妖精先抛出了一个前提条件,“答案是‘不是’。”
“林威治和我一样,都不是最开始就在岛上、看着一切按照那位的想法创建起来的,我们后来才收到邀请,千里迢迢被迎接到了这座远离尘世、宛如传说中‘乌托邦’的海底……岛屿上。”
由于不远处还站着无关人士,森之妖精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她的语速也比较快,还刻意压低了音量。
“蔷薇对当时随父亲来到岛屿上的你们而言,就像‘兄长’一样,你们为彼此带来了许多欢乐,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但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林律直抒胸臆。
“我看到了你命运轨迹的多重变化。”森之妖精语气中突然多出了一丝怜悯,“倘若一个人的命运被改变,他前后的性情,还可以说是‘人格’,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而这也会影响到他的记事能力,他的记忆会随着人格的改变发生更迭,在那之前记住的所有事都会呈现碎片化,补给进后来的记忆中,它们无法被轻易想起,除非,命运的轨迹一度接近原本的那条趋势曲线。”
“说得比较专业,你或许很难理解。”森之妖精叹了口气,“你只需要记住,命运的变化,是有可能导致发生在你身上的这种情况的。”
“而且,不仅仅对你如此,对于其他被夺走、被交换命运的易命师的受害者而言,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