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日,惊蛰,杭州城没了往日的喧闹,晚霞不知何时无声的漫了上来,苍茫大地仿佛在黄昏中迷失了道路,仅剩下模糊的轮廓,天空深处现出几朵红艳艳的桃花,带着血色,迷离的绽放着。
那种死亡即将到来的压抑,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而中央的几个人个个身负重伤,却还在妄图做最后一搏,当然,也包括中间那一抹刺眼的红色,那红色是那么的绝丽,可此刻,却像天边那一抹晚霞,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终究抵不过那一望无际黑暗的降临……
又是这段回忆,那些人是谁?在做什么?尤其是那抹红色,我可认得?
一阵锥心疼痛顺着眉心蔓延全身,他双指捏着眉心,反复思量这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没头没尾,更别提答案了。
他叫莫寒雨,周身裹在一件漆黑如泼墨般的黑金袍子中,几丝露在外面的散乱白发随风飘舞,右边脸颊上的金色面具在余晖下熠熠生辉,即便容颜受阻,依旧掩盖不了袍子下那张魅惑妖冶的脸,一双狭长桃花眸是少见的金瞳,美得勾人魂魄,不似俗物。
他屹立屋顶,蹙眉凝望远方,半点也不在意屋檐下的一场堪称惨无人道的屠杀。
老少妇孺,家丁仆人,全府上下八十三口,无一生还。
“少主,都已经处理好了。”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戛然而止,莫寒雨脚边跪着个蒙面人,规规矩矩,这句话里夹带着几分源于敬畏心的颤抖。
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让他原本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喜欢别人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打断他,尽管这人已经十分规矩了。
“东西呢?”
浓浓的肃杀之气,可怜刚刚还是人间煞星的蒙面人听后抖似筛糠,颤巍巍答道,“回……回少主,什么也没找到。”
这话说完,蒙面人低垂脑袋,哪里敢正视他的眼睛,面前这位祖宗可是抬手便杀人的活阎罗,只要接下来的一掌不要了自己小命那便是造化了。
“去下个地方吧。”
一句话如获大赦,蒙面人长出一口气,后背贴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湿,刚准备应声,只听远处飘飘荡荡传来一个声音。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诗是好诗,就是这声音可不似城里那些自诩风流名士的文人骚客那般放浪形骸,慵慵懒懒夹杂几分醉意的动静倒是和这首诗的意境搭调。
蒙面人警惕,猛地站起,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长剑上,斜眼瞧向他口中的少主,静待一声令下,杀人灭口。
见惯了风浪的莫寒雨岂会像他们一般慌乱,冷如寒霜的脸上不改颜色,金瞳一转,向声音来处瞧去。
…………
深山古道,一个小子,一头瘦驴,正晃晃荡荡行走在丛林之中。
那吟诗的小子距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倒骑驴,仰面躺在驴背上,驴头前挂着一颗萝卜,勾搭着驴子向前走着。
这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子,身穿白衣素袍,并不名贵,看打扮应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学武之人位列一等,浑身上下真气萦绕,就算是勉强在武学一道登堂入室,尚且周身有气机流转,而这小子?浑身上下半点气机都瞧不见,除非是参悟大道的大高手,早已随心所欲,海纳百川,要不就是武功着实上不得台面的毛头小子。
试问天下间能熬到参悟天道的人物有几个?大高手?就这?显然不会。
这骑驴小子手提着一个磨得早就没了原本颜色的酒葫芦,一口口饮着,悠哉悠哉向前而来,仰面朝天,丝毫没留意身后驴蹄子已经踩出一连串的血印。
“少主,可要灭口?”
蒙面人剑已出鞘两寸,低声问道。
下面庄子里施暴行的蒙面人听了动静夺门而出,一眼瞧见了一人一驴,手中剑血迹尚温,已提至胸口。
骑驴小子闭目哼曲,吸了吸鼻子总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劲,青山绿水哪来这么大一股子血腥味,翻身坐起,不偏不倚和面前这些蒙面人数目相对。
他微一皱眉,刚要开口,蒙面人二话不说长剑递出!
“没完没了了是吧!”
骑驴小子不大乐意道,反手抽出挂在驴身上的长剑,交起手来。
叮叮当当连绵不绝,屋檐上的莫寒雨只看了片刻,嘴角一勾,挥手道:
“将他引入这里,然后,撤。”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了屋顶,只留下一抹诡异的笑。
这少年确实是个愣头青,剑法勉强算是从不入流到登堂入室,可奇就奇在这些蒙面人竟与他所用剑法一般无二,但却个个使得比他精湛,要说这些家伙的本事单拎出来一个他都未必打得过,好在莫寒雨留了一句活扣,不然这可怜小子怕是初出茅庐就得忙着去阎王爷那儿讨酒喝了。
耳听一声呼啸,这群蒙面人边打边向院子内撤去。
“想跑?”
骑驴小子忿忿道,稀里糊涂的也跟着进了院子,随着眼前一阵烟雾,再看时,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
他挥着手驱赶眼前的烟雾,待到看清了,这一惊可着实不小。
遍地的尸体,满地的残肢,血流成河,仿佛人间炼狱。
他隐约记得刚刚进门的时候门口牌匾上金漆三个大字——
卧龙庄!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