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回答的很干脆，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她的利落让甄眉准备好的很多说法都没派上用场，甄眉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一直到长歌上车，甄眉坐在她是身边。
她一直都在观察长歌。
长歌太安静了，从上车开始，她就平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动不动。
甄眉想起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你在桥上看风景，却不知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今天她是怎么了？
甄眉在心中嘲笑自己，怎么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不合时宜的东西。
她却清楚的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叫马长歌的姑娘。
警局，甄眉在长歌进去审讯室之前叮嘱了很多次，如实说话就行，别紧张。
长歌看向甄眉身后的那一个个警察，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其实她这次说是来配合调查，其实就是案件嫌疑人。
面对警察的问题，长歌回答的从容镇定，每句话都不加思索，脱口就来。
不对。
同样抱着同情，可依然有职业操守的警察们感觉到了违和感，她怎么能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这种表现，实在是不能减少她的怀疑，反倒是加深了。
“我去审！”
专攻人心理的老周放下茶杯，主动请缨，被甄眉拉住。
甄眉太清楚老周的本事了，这么多年的审讯工作，让他练就了几乎等同于看穿罪犯心思的本事，专攻于罪犯的心理弱点，若是他去，长歌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痛点，都会被牢牢的抓住。
“我们是警察。”
老周对甄眉沉沉说道，“我知道你心中过不去这一点，但是你不能拦着我的，小甄，放手！”
“可是……”
甄眉还想说什么，老周却已经拉开她进入审讯室，换了一名审讯员。
空荡荡的室内，两张桌子，三张椅子，光照在长歌的脸上，在她的睫毛上投下阴影，老周严肃的看着她，饶是他也不由得赞叹眼前这个姑娘的心理素质。
她是真的放松。
可这正是老周严阵以待的理由。
“马长歌，你恨那些人吗？”
老周拿出一张张被长歌吓疯的那些人照片，整整一摞放在长歌面前。
长歌目光扫过这些人，语气平静回答。
“恨啊。”
“所以你就开始报复他们？你所提供的时间线索，不在场证明，都是假的，对吗？”
老周继续问。
“我提供的时间证明是真的。”
长歌平静道：“你们可以去查。”
“你那么恨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让我想想，是不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都是踩在灰色边缘，所以你也用这种办法对待他们，毕竟没规定说他被你吓到了，就是你的错，你也在用同样的办法来报复他们，对吗？”
所有在她生命中伤害她的人，在这场如同多米诺骨牌的命运崩溃进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不是被曝光，要么就是被撤职。
而这些人，只有一个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马长歌。
“我恨他们，所以我会报复他们，他们会被我伤害，疯的疯，曝光的曝光，那他们为什么伤害我呢？”
长歌抬眸，问老周，“我想，我的事情已经和餐车上面任人挑选的饭菜一样，想拿起拿个都可以，他们被我报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那我被这么伤害，我又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我相信爱情，试图和一个男人从初恋，初牵走到婚姻，所以学着包容对方的缺点是错？”
“还是我想要挽救一个被绑架，被群发照片的朋友是错？”
“还是我相信师长不会坑我，请假回家是错？”
“我对这个世界任何一个身份都充满了期待，我期待警察能在我需要正义的时候出现，我希望朋友在我真心对待她的时候真心对待我，我笃信爱情，友情，亲情，我对人真心实意，这也是错吗？”
长歌问老周，室内一阵沉默。
甄眉捂住嘴巴，忍住想要出声的哽咽，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对恋人多点防备，我对亲人多点戒心，我对师长多点怀疑，我笃信真善美，却换来了满身伤疤，无数丑恶朝着我扑来，把我撕碎，把我的灵魂生吞活剥。”
“到底……”
长歌轻轻的声音在室内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她抬眸看向老周，又似乎在看向单面玻璃后面的人。
“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我看不下去了。”
甄眉往外跑，眼泪忍不住落下，张洪亮也遮掩住了湿润的眼角，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他在教导女儿的时候，也无比矛盾，他让她看到了世界的美好，恨不得把一切好的东西都交给她，他希望她长大之后遇到的都是好人，见到的都是美好，他希望她感受到的都是温暖，世界给与她的都是温柔。
事实上，他们做的，不就是这样的工作吗？
如果可以，他真想明天他就失业，哪怕饿死，也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个被伤害的人。
分明教会的都是真善美，可是在女儿成长的时候，他不得不告诉她，那一切都是谎言，你得学着警惕，你得学着保护自己，你要提防你的闺蜜，你要提防你身边的每个人。
因为在他们笑意盈盈下，热情的邀约下，也许是你无法承受的灾难。
可是为什么啊？
分明救人了，却要被讹一笔，弄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救人的人做错了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变得如此冷漠，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多管闲事成了圣母心，那在国家建立的初始，那些为了他人流血牺牲的人，又算什么？
用性命来保护别人，是多管闲事吗？
长歌一句话，问的他心胆俱颤。
是啊，这个世界怎么了？
老周沉默，之后缓缓开口，“这不是你报复他们的理由，如果……”
长歌打断他。
“我希望我这样的人，少一个，再少一个，一直到没有人经历我吃过的苦，可我也想，这些伤害我的人都遭到报应，看到他们幸福，我心中犹如万虫啃噬。”
“我为我自己做的事情赎罪道歉，那他们呢？”
长歌又一次问老周，“他们愿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