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是个男子汉,几次战争下来,他白嫩的皮肤上添了不少伤疤,却始终不喊一句,就连谢家姐弟也不知不觉改变了看法。
“谢将军。”
谢无丞看着他随意的坐在地上,衣服上带着泥点子和血,关心的问:“感好点没?”
九皇子道:“好多了。”
说着,他把腰间带的包扯下,倒出一堆血淋淋的耳朵。
这些都是他的军功。
“你这一次伤得很重,差点没熬过来。”
“要回去吗?京城……”谢无丞轻轻开口道:“已经够了,皇室活下来的人本来就少,你要是真的出事……”
谢无丞的意思就是传宗接代,给老李家留下一些香火。
北齐皇室人丁现在一只手都数不满,一个刚刚登基两年的皇帝,一个生死不知的和亲公主,还有一个十公主。
谢无丞还有一点私心。
他知道家破人亡的是何等痛苦的滋味,知道那种绝望和崩溃。
若不是见到谢芸,他没法想象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他说,战场上多一个兵不多,少一个兵不少,如果北齐败了,还得有人能够支楞起来。
总不能,全部死光了。
“我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才算报仇,我也分不出战场上哪些人是坏人好人。”他垂眸噗笑一声,用脚踹了这些耳朵一脚,面无表情:“我只知道,他们侵犯了我的国家。”
“战场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万一呢,万一就少了我呢,皇室没什么了不起,能够站在这里拿刀不怕死的人才了不起,了不起的从来是北齐的每一个百姓。”
可以没有九皇子,但是不能没有任何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士。
——
这是唐染和赵连烨第一次碰面,两人不像是宿敌,更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般。
“唐染,你真的很像我。”
很像未登基前的我。
赵连烨透过唐染,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年少轻狂的年纪,和恩师的儿子一同踏雪寻梅。
唐染不置可否:“这应该是你对这个人做出的最高评价吧。”
“是的,就连你的父亲和你们北齐的那个皇帝,也没有得到朕的这么高的评价。”
他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谋权篡位?”
这句话,是当着两国的百万大军问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唐染身上,唐染默不作声,而他身旁的薛南音上前一步,刚想开口就被唐染拉住了手。
唐染面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道:“我唐染虽然十恶不赦,但是还是有底线在的,我是北齐的臣子,从小就出生在这一片土地上,我家门的那棵大树,还是我小时候撒尿撒大的。”
唐染兴致勃勃的看着赵连烨,微微眯起了眼,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确实是我的心劫,但是今天这里,你别想踏进一步。”
赵连烨确实是想说二十多年前那件事,看着唐染年轻的面容,又看着城墙上染血的旗子。
他把这个想法打消了。
说出来固然会让北齐军心不稳,但老皇帝和谢老将军毕竟已经死了。
物极必反。
唐染有这种扭转乾坤能力。
他不敢小瞧唐染。
就像不敢小瞧几十年前的自己。
他不像其他皇帝一样,想要长生不老,逃避自己已经逐渐老去的躯体。
赵连烨起了爱才之心,他越看唐染越喜欢。
心中甚至惋惜,这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儿子,或者是他的大臣也行啊。
怎么偏偏就成了敌人。
他又一次向唐染投去了橄榄枝。
即便知道唐染不会答应,还是试了一下,被拒绝以后,赵连烨神色并没有意外。
其实唐染答应了,他会用唐染,但是在他死的时候,唐染必须给他陪葬。
赵连烨似笑非笑:“看来丞相才是真正的圣人。”
他从来不做无用功。
每一句话,都是带着目的的。
唐染本来就声名狼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又招揽一番,只怕现在北齐的将士心中,早就产生了许多想法。
他们,真的应该相信唐染吗?
唐染会不会贪生怕死,出卖他们?
一个奸臣,真的值得相信吗?
所有人质疑的目光都落在了唐染身上,赵连烨的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唐染真的值得他们相信吗?
底下的人并不知道什么真相,他们只知道唐染是奸臣,是贪官污吏,杀了一个个忠臣,包括了谢老将军一家。
谢家剩下的人,是当今的天子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下的。
他们不怕死,可是他们怕死得不值得。
唐染知道赵连烨在做什么,磨了磨牙,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他搞的小动作。
谁让他名声确实差,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奸臣。
所有人都以为大战一触即发,谁想到赵连烨只是简单和唐染聊了几句,就撤军了,甚至还后退了几十里,和寒天一线遥遥相望。
谢无丞皱了皱眉:“他想做什么?”
“他在等。”唐染和谢芸异口同声,互相看了眼对方,又神情凝重的望着宸国的大军。
唐染开口道:“这里你们看着,我去看看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薛南音穿着粗衣麻布,难掩清水出芙蓉的绝色容颜,她的头发高高的扎起,看着有几分英姿飒爽,她不停的在捣药配药,偶尔抬起手来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南音。”唐染站在门口喊她。
听到唐染的声音,薛南音惊喜的抬起头来。
不过她向来害羞含蓄,只有那双眼睛亮亮的盯着唐染,然后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温声道:“唐染,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
薛南音精神一振,开口道:“快进来,不要在门口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