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姜怀信道。
白兰过去拉着姜怀信的胳膊，“当然是看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喽，怎么了？你心疼你女儿啊？”
姜怀信没出声，点燃了一支烟，似在思索些什么。
“好啦，别想了，外人都走光了，我们该吃蛋糕，给你庆祝生日了。”
白兰招呼服务生推了蛋糕进来。
姜怀信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给几人分着蛋糕。
姜蓁蓁出去后在等电梯，一直不上来，她有些焦急，不停的摁着上升键。
终于到了，姜蓁蓁走了进去，等景煜进来后，按了一楼。
景煜看到姜蓁蓁面色苍白，嘴唇乌紫，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
下一瞬间，她顺着电梯内壁缓缓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眶微红。
景煜蹲下去想抱她的时候，姜蓁蓁开口道，“别碰我。”
姜蓁蓁蜷缩在电梯角落，用力的抱住自己，把脸埋到了双腿之间，“我会伤害你，你不要靠近我，我……我……我……缓……缓……缓一下。”
因为发病，姜蓁蓁说话变得有些困难。
景煜没听姜蓁蓁的话抱起了她，“如果你可以好受一点，伤害我也无所谓。”
电梯到了一楼，出了酒店大楼，景煜抱着姜蓁蓁去打车。
上了车后，姜蓁蓁垂头弯腰，双手捂着脸。
“师傅，麻烦去医院，快一点儿。”景煜道。
司机脚踩油门，一眨眼就到了医院，景煜付了钱，回头一看姜蓁蓁，她已经半昏迷了。
抱起姜蓁蓁，关了车门，景煜迅速往医院里面跑去。
姜蓁蓁被送进了急诊，喂她吃了药，过了一会儿后，她醒了过来，情绪也比原先稳定了许多。
“你醒啦，还有没有不舒服？”景煜问。
姜蓁蓁轻轻摇了摇头，坐了起来，“我们可以出院了吧？”
景煜点了点头，姜蓁蓁下了床，两人一起出了医院。
走到外面，姜蓁蓁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还是外面的味道好闻，消毒水的味道太难闻了。”
明明刚刚还很难受，不过半个小时，她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景煜不知道该感叹姜蓁蓁的恢复能力强还是忍受的多。
“你吃饭了吗？”姜蓁蓁看向景煜。
“刚刚……不是吃过了吗？”景煜不解，“你……怎么了？”
“那你现在饿吗？”
“你饿了？那我们去吃饭。”
“没有，我是问问你，不饿的话，我们去江边吹吹风吧。”
“好。”景煜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江边，坐在了长椅上，姜蓁蓁望着面前的一汪水，淡淡开口，“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吹吹风，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不过也只是周末而已，平时心情不好我就待在书房看书。
平日里要上学，要是回去晚了，外婆肯定会担心我的，只有周末，我和外婆说我要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儿，外婆从来不阻止我的社交，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只要我没有危险，外婆就会觉得那些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因为她觉得那些人对我挺好的，没有嘲笑排挤我，而我也在正常的和人交流。”
景煜侧头看着姜蓁蓁，“你外婆一定特别特别爱你吧？”
姜蓁蓁重重的点头，“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当然了，还有我舅舅，不过舅舅毕竟是舅舅，他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总不可能一直照顾我这个外甥女。
我外婆啊，她还说要看着我上大学，看着我成人，看着我结婚生子，还说要亲自给我准备嫁衣，还说要帮我带孩子，可是她骗我，她食言了，我还没成年她就过世了，还说呢。”
姜蓁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可眼底却有薄薄的悲凉浮现出来。
景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太擅长安慰人，虽然奶奶和外婆也相继过世，可他却也是悲伤了一小会儿。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于景煜而言，外婆和奶奶只是陪伴了一小会儿的人，死亡也不过是向彼生的过渡，应该愉快的祝福。
可对于姜蓁蓁来说，外婆是她的精神寄托，相依为命十余载，突然离世，对她是不小的打击，无法一时之间就从悲伤中走出来。
“景煜，你父母打过你吗？”姜蓁蓁问。
景煜呼吸一窒，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没有。”
“真好。”姜蓁蓁笑了笑，“我妈打我打的可狠了，不过在六岁以前，也就是，她还没有发现爸爸出轨之前，她真的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她会给我织围巾，织帽子，织毛衣，织手套，会给我做好吃的。
后来听外婆说，妈妈还没结婚的时候，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是她嫁给爸爸以后，学着做饭，做家务，就为了讨好爸爸和姜老夫人。
她会教我诗词，我不会的她耐心讲解，就算我调皮捣蛋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笑着，给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替我擦去脸上的汗珠。”
姜蓁蓁努力回忆着刘静好爱她的点滴，似是在反驳白兰说过的话。
“有一次，妈妈不在家，在……属于我父母的房间里，我看见……我看见我爸和白兰，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这后来，妈妈就和爸爸吵架，天天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离了婚。离婚后，我妈妈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是会给我做好吃的，不好的时候，她就开始打我，骂我，骂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
因为爸爸妈妈结婚多年才有的我，而且生我时妈妈难产，以后再也不可能怀孕了，因为我是个女孩儿，而且以后妈妈也不能生了，姜老夫人就天天刁难妈妈，可妈妈不恼，仿佛当姜老夫人不存在，她也不和爸爸生气，不生气爸爸没有护着她。
我妈妈打我的时候，我就开始哭，可是我越哭，她打的越狠，后来她打我的时候，我就一声不吭。她打完了，又抱着我哭，向我道歉，就像今天，姜怀信打了我，之后他又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他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
姜蓁蓁的嗓音有些哽咽，景煜往姜蓁蓁身旁挪了一点儿，伸手把她拥进怀里，“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姜蓁蓁轻轻摇头，“我从七岁开始就不哭了，而且，哭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哭也不会改变什么，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温柔的对待任何人。
从前，我以为人是一年一年按部就班的增长岁数，变老的，但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长大变老的，一瞬间长大了好多岁，就像外婆，因为妈妈自杀，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很多。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在一夜之间长大，我从来不哭不闹，不争不抢，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尽我所能保我能保护的，可上天还是不公，带走了外婆。”
景煜轻轻抚着姜蓁蓁的背，姜蓁蓁听着景煜的心跳，很安心，可是……
姜蓁蓁离开了景煜的怀抱，“景煜，谢谢你。因为你，清漪，轻妍，语心，姚同学，以及还有很多很多人，都让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糟糕的人。
从前我在想，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是后来我看开了，这世上有很多不幸的人，我又算什么呢？我长着一张还不错的脸，有一个适合学习的头脑，有房子住，有学上，有书读，能吃饱饭，其实已经够了。”
景煜摸了摸姜蓁蓁的后脑勺，“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啊。”
“人总要学会知足。不论是姜家的哪一个人，只要没有打扰到我的生活，我不会去闹，去讨要什么说法，去理论为什么不要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儿吗？
可是他们居然还想拿我换钱，我一度以为抛弃妻女已经很恶心了，可是今天更让我恶心。”
成长就是无数次直面人性，崩塌重建，然后坦然接受。
“我妈妈太傻了，爱一个人爱到失去尊严，没有底线，爱到失去自己。人生最糟糕的，不是失去了最爱的人，而是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
姜蓁蓁说这话，像在说刘静好，可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爱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一直以爸爸的喜好为主，爸爸连她……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妈妈最爱桔梗花，而不是红玫瑰，红玫瑰是爸爸喜欢送给妈妈的，妈妈喜欢桔梗花，因为桔梗花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在变。”
姜蓁蓁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最后，她说完了，从包里拿了一只荔枝味的棒棒糖给景煜，“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景煜接过后微微笑了笑，“也应该谢谢你信任我，向我说这些话。”
姜蓁蓁又拿了一只棒棒糖，拆开含在了嘴里。
等棒棒糖全部化完后，姜蓁蓁看了一眼手机，“走吧，回去吧，今天已经吹够了，回去洗洗睡吧。”
姜蓁蓁和景煜一起站了起来，走回了家里。
回到家，姜蓁蓁要上楼时，景煜叫住了她，“我帮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吧，还有脸上的，要不要冰敷一下。”
姜蓁蓁笑了笑，“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对了，你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我不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