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允走后,董卓猛舒一口气,神色顿时就垮了下去。
“咳咳……!”
他伏在案上剧烈的咳嗽着,从嘴巴里溅出点点血迹,为了不让人看到,颤巍巍从怀里掏出手绢将其擦拭掉。
“相国!您无碍吧?”张绣刚送走王允,见状赶忙快步走进厅堂,带着淡淡忧色。
董卓脸色涨的潮红,挣扎着摆了摆手,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才道:“无碍……王允那老东西走远了吧?”
“是!已经打道回府了!”
“嗯……哎?咱家不是说,今天让你在奉先府上一醉方休,不必来府上出勤,怎的又回来了?”
张绣正色道:“末将身为相国亲卫统领,自要以主公安危为己任,岂敢耽搁?”
董卓闻言也没多说什么。
“相国,司徒大人突然邀您赴宴,在下觉得其中会不会有诈?”张绣想了想,还是决定出言提醒。
董卓冷笑道:“有诈?洛阳城内的宵小已经肃清,他还能有什么底牌?”
“咱家倒也想看看,这老东西究竟想耍什么花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呐!”
“张绣,后日你带着亲卫队,陪咱家一起去司徒府赴宴。”
张绣:“诺!”
“咳……噗!”董卓刚安排完,就觉得一股温热直逼口腔,忍不住喷涌而出。
腥臭的深红色血液,溅的飞扬。
“咱家……一定要在离去之前,做完这一切!咱家要与老天借命!哪怕只有几日也罢!老天你听着,咱家……!”董卓情绪激动,四肢抽搐,呜咽着昏了过去。
张绣大惊,急声道:“来人!快传御医!”
……
温侯府。
陈宫跟随守卫终于踏入了这心心念念的地方。
进入府邸,他就被一座座华丽的建筑所震撼。厅堂、走廊、庭院、书房……精美的石雕、木雕、壁画每一处都充满了浓厚的堂皇气息。
府邸内的池塘、假山、花园等景致更是让人流连忘返,池水清澈见底,水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弋。假山怪石嶙峋,给人一种峻峭之美。花园里百草争艳,香气四溢,令人陶醉。
这些景致与建筑相得益彰,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这温侯府的华丽程度,竟比三公府邸还要气派,至少比司徒府宽敞富丽的多。
也或许是性子使然,毕竟王允在他那个层次的公卿中,还算是比较廉洁的。
“陈先生,到了,温侯就在书房等候。”守卫将其引入其中,施施退去。
陈宫望着紧闭的书房门,依稀还能透过窗户,借着里面燃起的烛光,看到一道身影。
他赶忙将自己浑身上下再打量一番,整了整衣衫,这才尝试着敲响了房门。
“是公台先生吧,请进。”富有磁性的温润声音,犹如绵酒入喉,让人感到亲近。
“吱呀”一声,陈宫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布置简约而雅致,充满了浓厚的书卷气息。
一进门,便可见一座古朴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只是有些许都落了灰尘。
书架旁是一张乌木书桌,桌面光滑如镜,仿佛能映照出历史的痕迹。
书房内柔和的白烛光冷焰摆动,给人一种温馨而又神秘的感觉。
在夜深人静之时,烛光摇曳,伴随着书卷翻动的清脆声,令人陶醉。
陈宫略微将内屋环境打量一遍,旋即目光直视书桌,两把雕花椅对立而置。
靠近书桌的书架旁,一位高大而笔直、坚毅而有力的轩昂背影静静伫立,翻阅着手中所捧的书简。
吕布!
此前两人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已经隔了许久,通过背影也才堪堪想起昔日与曹操在那亭中的卑微姿态。
“在下陈宫,见过温侯!”陈宫深吸了口气,微微施礼,恭敬说道。
吕布合拢书简,轻轻放在书架上,这才回眸转身,露出和煦笑容,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丝毫没有驰骋疆场屠万人为雄的狠辣。
“公台先生,可是贵客,数月不见,还是这般精神,不易啊。”吕布也大概知道跟随曹操逃跑后的陈宫,后来遭遇了什么,因此才有所感慨。
能孤身一人辗转数百里,冒着战火纷争跑到洛阳城,其中的艰险确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着,他便径直走到陈宫身旁,宛如旧相识般拉住了他的手腕,走到雕花椅前,才双手轻扶着后者的肩头,让其安坐。
陈宫一头雾水,咱们才第二次见面吧?
上一次也不过是匆匆一别。
有这么熟吗?
而且说句难听的,我陈宫现在算个什么东西,没有半点名望,也不过是个弃官而逃的家伙罢了,值得你堂堂温侯、刚得胜而归,威震天下的征东大将军礼贤下士?
陈宫虽然疑惑,但也极为受用,毕竟谁会反感被人尊重的感觉?
吕布笑着自语道:“公台先生来的倒是巧,本侯这刚沏好的茶,你可有口福喽。”
“这可是从巴蜀进献到宫中的贡茶,今天本侯麾下那些个大老粗将军们来会宴,都没这福分能品尝一二。”
说着,吕布便抬起茶壶,亲自为陈宫斟茶。
陈宫受宠若惊,刚欲起身答谢,便听那将军恳切道:“公台先生是客,本侯这是待客之道,不必拘礼。”
“这……在下何德何能,能让温侯如此礼待,深感惶恐。”陈宫苦笑不已,天下大乱,军伍多骄兵悍将,尤其是刚打了大胜仗,正志得意满的时候。
吕布竟然还能保持心性,实属难得。
“公台以天下大义为本心,为了心中壮志能弃官而走,有此魄力,本侯大感敬佩。”吕布拍了拍陈宫的肩头,这才落座,与后者面面相视。
一番客套结束,吕布这才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本侯记得当日你不是随曹孟德而去,为何落入现在这般田地,跑到了洛阳呢?”
“不瞒公台说,本侯之前与诸侯联军交战时,都还想着,为何这曹操的军队中,没有你陈宫这号人,真是不应该。”
不提这还好,一提起曹操,陈宫本还算平静的心情瞬间被点燃,冷声道:“这事,实在是说来话长!曹操恶贼,我陈宫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若有机会,定不会放过他!”
吕布平静的眼眸深处满是笑意,轻声道:“既然这件事犹如公台之逆鳞,那不提也罢,省的扰了心情,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嗯!”陈宫重重点头,他也确实不想再提那人,每每想起都是痛!
想我陈宫抛弃一切,甚至堵上了家眷的性命和前程,没想到竟所托非人。
陈宫轻抿茶水,果然是好茶,入口不涩,且绵柔可口。
不过,到底要如何与吕布开口说起王允的事呢?
“公台啊,本侯有一处不解,既然你在王司徒的府上藏匿许久,何故在这个时机,要来温侯府呢?若是让司徒大人得知,只怕要对你有所猜忌啊!”吕布面带笑容,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明亮的目光紧盯陈宫。
陈宫正抿嘴品茶,思考着如何开口,突闻此话,茶水洒了一身,他震惊不已的注视着吕布,虽然后者在笑,可那笑在他的眼里已经变了味道!
吕布如何得知自己在王允的府上,还知道藏匿多时?
那岂不是说,董卓也知道了?!
不对,若是董卓早就知道,自己焉有命可活?
要知道,自己放跑了曹操,而董卓又恨透了曹操,连带着也要把自己恨死。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思绪飘摇,心思急转,陈宫很快就猜测出了缘由。
但猜到缘由,他非但没有庆幸,反而愈发感到脊背发凉!
这吕布,好深的心思与手段!
王允的府上竟然也不干净?!
而且,还是吕布安插进去的,连董卓都不知道!
堂堂司徒府啊,三公的宅邸,王允这老狐狸的府上!
竟然就暴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陈宫真的怀疑,司徒府对于吕布,还有没有秘密可言。
其实这一点,完全是陈宫自己吓自己,脑补的太多了。
就算府上插得有暗子,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好比初期温侯府内遍布眼线一样,那些眼线不也一样探听不到机密的消息。
除非真是歪打正着,当一回天命之子,或者层级够高,混到人家核心圈子里还差不多。
“温侯,真是让在下心惊呐!”陈宫不禁喟然一叹,现在这座城里,真正如履薄冰的究竟是谁啊?
吕布幽幽一笑,眉目舒展,叹息道:“布飘零半生,自打进入洛阳,便如履薄冰,不知能否走到对岸,小心一些总归无错。”
“好了,公台先生,谈正事吧,晚间拜访本侯,该不是叙旧吧?”
既然吕布主动开口,陈宫也就没了顾忌,直奔主题道:“敢问奉先将军,你是否与王司徒的爱女有所牵连?”
“嗯?”
吕布心中一动,怎么会和貂蝉扯上关系?
“公台先生说的是貂蝉?”
“正是!”陈宫神色严肃。
“呼……不瞒先生,貂蝉是我吕布的女人。”吕布言辞凿凿,并未否认。
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