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捣毁走私货物的海港上,朱纨用玉印向朱厚熜发了一份奏书。
奏书的内容很短,不过三十余字,除了上表朝廷的捷报之外,他毫不掩饰地指责浙闽两省的世家大族与倭寇勾结。
朱厚熜批复——禁私功臣!
也就在当日,朱厚熜传令,在两地练兵的指挥卫所,开始有意识地向西移动。
作为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一部分高官自然对此痛斥。
朱厚熜可不惯着他们。
改革需要宽松的环境,畅所欲言的氛围,但并不意味着纵容!
一手先贤圣书,一手金戈铁马,哪一处都松不得。
新建的警察司,遇到了成立以来最大的挑战。
圣意——查东南官商勾结谋逆一案。
朱厚熜提前给出了这件事情的定性,并且是对于帝国而言最严重的措辞,谋逆。
谢迁,为人老成,做事更是滴水不漏,石破天惊的大事,硬是被他干得不起波澜。
即使京城的信息已经可以瞬时间传到江浙,地方的豪族们依旧以为中枢的目光没有转移。
朱纨的指控,在浙江福建的豪强家族中扔下了惊天巨雷。
除了高官们在上层指点江山,地方派系的言官更是弹劾不断。
不过相比于过去毫无理由,一声乱臣贼子包打天下的方法。
被朱厚熜教训过几次之后,他们也学聪明了。
也懂得“以事实为根据”,就事论事。
浙闽籍的言官弹劾无数,一方面说被俘虏的许栋,李光头等人是良民,他们既非贼党,更不是倭寇,是我大明子民,只是误入歧途必须从轻发落。
二是指责朱纨污蔑浙闽人士,惑乱视听,请求朱厚熜革去他的官职。
朱纨对待无端的指责和反击方式显得更为激烈。
站在舟山望海台,面对着浩渺大海,朱纨生出无限感慨。
他迎风振袖,说道:“去外国海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盗尤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
当日,他下令对九十六名被俘的“倭寇和海盗”,斩首!
没有任何人可以不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朱纨要为朝廷找回在东南失去的民心,更要以杀警醒当地豪商士族。
以身为子,入这浙江这乱局。
朱纨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杀戮并没有警醒贪婪者,他们虽然更加恐慌,但更想从结果上消灭引起恐慌的原因。
士大夫们上书弹劾朱纨,“擅杀”!
这是一项极重的罪名,远在京城的汪鋐也为他捏了一把。
帝制时代,生杀夺取予以帝王一尊,朱纨擅自杀伐,给士大夫们提供了一个极为有利的借口。
他们疯狂弹劾朱纨谎报军功,僭越权力,藐视中枢,欺瞒圣上。
四庄大罪,将帝国冉冉升起的星星,禁私名臣打成了戴罪之徒。
朱厚熜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并命令锦衣卫暗中调查豪商大族犯罪的罪证。
巡抚的官邸,朱纨穿上大红官袍,戴上了蝉翼冠,背对着敞开的大堂门。
他深深望了一眼,大堂上汪鋐书写的匾额——丹心照汗青,便毫不犹豫朝跨过门栏。
他的夫人也是一身正装,发冠耳坠一丝不苟,她问道:“秋崖,不等等吗?或许是事有转机。”
挽着妻子的手坐下,他将两杯毒酒往后挪了挪,无奈地说道:“纵天子不遇死我,闽浙人必杀我。”
“当今天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只是苦了你陪我这苦命鬼。”
她夫人破颜一笑,轻轻挽住朱纨的手,“有你在,我这一生,不悔了。”
浙江右布政使,眼睛斜睨上天,趾高气扬地捧着一道圣旨。
他看着大堂内平静的两夫妻,心中冷哼一声,尔等死期将至,怕是这最后的体面也不该有!
朱纨想要抢先一步饮下毒酒,他的妻子却缓缓摇头,“你是大明之臣,要接陛下的圣旨。”
右布政使,一步跨入大堂,迫不及待地宣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