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一直到夜半更深之时才回到他如今租住的豆腐巷。
他站在院门前，举起手正准备敲门，思忖了片刻，又将手放下。
今日回来得晚，这个点娘子怕是已经睡下，还是不要打扰到娘子休息。
他记得前头路口有一家客栈，里头的通铺一个晚上十几个铜板，贵是稍微贵了点，但为了能让娘子睡个安稳觉也值得了。
而且托顾兄的福，为他介绍了份能挣钱的活计，他娘子今后就可以不用这么受累了。
突然，紧挨着他家院子的隔壁院子里头传来一阵如雷的鼾声，这个鼾声已经伴随了他们好几个月，每每晚上将睡未睡之际便会准时响起将他们惊醒。
刘瑾不禁叹了口气，待他发了工钱还是带着娘子换个好些的住所吧。
“是相公回来了吗？”门里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刘瑾压低声音，轻言细语道：“是我，娘子怎的这么晚还没睡？”
他话音刚落，“吱呀”一声，眼前的门被打开，一个温婉的妇人站在门前冲刘瑾笑得温柔。
“我在等您回来呢，猜想着您应该还未吃晚饭，便做了鸡蛋面等着，只是不知您今日会这么晚才回来。”刘瑾的妻子高氏道。
“有劳娘子等候，我确实是有些饿了。”
高氏笑着关上门，让刘瑾回屋等着，她则往厨房去端鸡蛋面来。
刘瑾想到方才遇到顾瑜之事，心中仍是有些激动，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妻子分享今日的际遇。
但他正吃着鸡蛋面，心中亦是牢记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慢条斯理地吃完面条，正准备要去洗碗，高氏先一步拿过碗筷到厨房去清洗干净。
待高氏回身，刘瑾这才开口：“我今日迟归是因为从寿光寺回来之后又去了外头夜市摆摊……”
未待刘瑾说起接下来的话，高氏眼中已经满是心疼之色。
刘瑾看在眼里：“娘子放心，我不累，且我做这些每旬也不过就忙碌这么一两日，比不得娘子日日操劳。”
高氏摇摇头，有她相公这么身体力行地这般体贴她，再累她都觉得值得。
夫妻多年，她见刘瑾此刻的表情便知道他定然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你在夜市摆摊，之后呢？”高氏问道。
“之后我遇到一位姓顾的公子同他的未婚妻戚姑娘……”
刘瑾将摊位上发生的事情细细同高氏讲了一遍。
“顾兄如今在都察院做事，说是衙门里正缺个文书，问我愿不愿意去帮忙，每月八两的月钱，我当然应下。”
高氏闻言心里头既喜又忧。
刘瑾见高氏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她：“娘子可是有何顾虑？”
高氏点点头。
先是这位顾公子的未婚妻将自家相公书画全部买下一事，她固然对自家相公有信心，也相信这戚姑娘是真心喜欢。
可这戚姑娘先头拿出五两银子的举动，她多少也能猜出人家心善想要帮他们的心思。
是以后来顾公子介绍的这份差事，怕也是想着能帮上他们一把。
可都察院不比别处，那可是官衙，如此将官衙中的事情交给一个外人，不知道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再过半年她相公便要考科举。
相公这些年每日苦读有多辛苦她都看在眼里，她实在不愿因生计之事影响了相公的正事。
可她这么直接说出来，又怕徒增相公的压力。
“相公方才说顾公子比您大不了几岁，如此年轻，只怕在都察院中职位也不会太高，如此安排您进去做事，会不会太麻烦人家，要不还是算了吧？”高氏道。
高氏的顾虑刘瑾自然也是考虑过的。
他当时也问过顾兄，只不过顾兄极为真心实意地表示他确实是缺人帮忙，让他不要有任何顾虑，他这才答应下来。
但高氏的话也没错，万一顾瑜为了帮他得罪了上官，他不能害了顾兄。
刘瑾想了想，又道：“我已经答应了顾兄，自然不能不守信。我明日先到都察院见过顾兄，之后再谢了绝顾兄的好意吧。”
高氏点点头。
相公如此都是为了减轻家中负担，也都怪她没用，才让相公边读书还要边操心家事。
她决定明日还是去一趟前头那位大妈家。
那位大妈是之前她出门买早点时认识的，每次遇到便会同她闲聊几句。
前几日她听大妈说是有一家什么饭馆要招个帮忙洗碗的人，而且工钱也不低。
她原本是不考虑的，毕竟她还得做绣活，手太粗了活就干不了太细。
只是如今她也管不了许多，先干着再说。
*
翌日卯时未到，刘瑾夫妇便已起了床。
吃过早饭，刘瑾又整理了一遍仪容，这才出门去。
都察院在内城，离他住的地方颇有些距离，他得走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若是不早些出门，他怕会误了同顾瑜约定的时辰。
但刘瑾却低估了自己的行路速度，他到都察院的时候衙役才将将推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猜想着顾瑜此时或许还没来上衙，他便想着在外头等上一等。
刘瑾走到不远处对着都察院大门的一处茶摊上要了壶茶水坐下，看着都察院门前人来人往，一直到辰时太阳高悬于天际，他才起身往都察院去。
这都察院的衙门比不得他家乡的小县衙那么容易进，大门有人严加把守，若是没有官引凭证都不让人随意进去，刘瑾才刚靠近大门便有人上来拦他。
那护卫也未见刘瑾手上拿着什么凭证，便道：“你干什么的？无事不要随意到都察院门前晃荡。”
刘瑾朝那护卫揖首：“在下是来找顾瑜顾大人的。”
护卫一听到顾瑜的名字便准备放刘瑾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