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没心没肺的于天,还有身边文静的香雪,师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一脸严肃的看向于天:
“对了,如果在今后你遇到这样的情况,要在你最爱的人和你最喜欢的事情上选择一个,你会怎么做呢?”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可是当她看到香雪,看着她安静的坐在旁边乖巧的吃着饭菜,不由的生出一种怜爱。
自己的事情已经木已成舟,但她绝对不允许于天他们重蹈覆辙,尤其看到可爱的香雪受伤。
虽然现在并没有从于天身上看到像是他师父那样执迷的冲动,但人都是会变的,况且现在于天也成为了阁中的一员,难免会受到影响甚至是同化。
你说于天有定力,我不是信他定力不行,而是这片土壤,要知道,再正直的人到了这里,也会贪污腐败,再骨瘦如柴的人到了这里,也会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再身有所长的人,也得站起来对这些门外汉敬酒。
所以他害怕,害怕于天有一天变样,更害怕香雪受到欺负,虽然她也知道,儿孙各有儿孙福,有些事情已经冥冥注定无法改变,但她该唠叨的,还是要唠叨。
“啊?”
于天被师母的提问一惊,顿时支支吾吾的含糊着,始终没有明确的回答,因为他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当自己真正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会怎么做。
“哎呀,算了算了,”师母又露出那副惯常的嫌弃表情,像赶蚊子一样摆了摆手,“反正从你们男人嘴里要出来的承诺,也从来不靠谱。”
接着师母喜笑颜开的转头看向香雪:“没事的雪儿,无论于天今后在任何事情上委屈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来好好的教训他。”
原本以为师母会问香雪同样的问题,于天正竖起耳朵认真聆听,想要看看香雪的回答时,没想到师母说的确是这个,不由不服气的嘴角一撇,将一块肉塞进嘴里。
香雪听到惊的一愣,当看到于天吃瘪的嘴脸时,只是在心底偷乐的一笑,茫然的点头回应师母。
师母像完成一项重大任务一样收回身来,满意的一笑:
“怎么样,师母做的饭还可口吗,最喜欢吃哪一个?”
“嗯…”看着师母盯看着自己目光的火辣,香雪泛红的小脸稍加思索,在所有的饭菜上面扫过,最终是指着那碗莲子羹说道:“那个。”
“哦?”
师母闻讯抬起头来一看,却发现于天正伸手拿着汤勺准备给自己盛一碗莲子羹,顿时气恼的夺过于天手中的汤勺,只给于天碗里舀了半勺子可怜巴巴的稀汤,算是施舍的寒酸,接着将一大锅的莲子羹,放在了香雪的面前,不忘了对于天训斥一口:“去,都是雪儿的。”
香雪看到师母的行为,不由惊叹的咽了口唾沫,这么大一碗,自己哪里能够喝的下去,并且并没有从对师母的宠幸和于天的吃瘪中获得多大的傲娇,反而生出一丝对于天的可怜。
后面的饭吃得不紧不慢,稀稀拉拉的收场,夜色已经如水冰凉。
即便是在城中最热闹繁华的灯红酒绿之处,也在黑夜的扫兴中带着杯盘狼藉的阑珊,像是高潮过后的疲乏和空虚,萧瑟着一个凄凉。
在集中的居民区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张灯盏,泛着惺忪的睡眼昏昏沉沉,尤其在广阔的黑暗的侵袭中,更加显得微小和脆弱。
如果非要对此高谈阔论一番,加之其一种伟大的精神奉养和无可匹敌的意志力量,诸如渺小的灯火以着自己瘦弱的身躯,绽放光芒,要在黑夜中冲破天幕,像太阳一样辉煌,的话语,大可不必。
就像白莲教的神功护体,就像人们所说的意志力的强大可以无坚不摧,可以让肉体金刚不坏。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尚且可以挣扎一句,你可以打败我但你杀不死我,但在这个时候,说黑夜中的灯火要冲破黑暗成为世间的太阳,这就不是意志力的强弱,只是人们的聪明带来的愚蠢了。
收拾完毕,于天就打算带香雪离开,面对这黑夜,说不上于天已经适应,但至少已经麻木,所以他即便一头扎进这冰冷当中,就算难耐,但至少不至于死掉。
可师母死活不让,这么晚了让客人摸黑回去,对热情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所以在师母的挽留,还有她亲身将侧屋给收拾出来的盛情难却,让于天不情愿的留了下来。
不情愿的一点就是,只有一个屋子。师母倒是大方,男女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知道年轻人身体里的火热,所以本就没有避讳什么。
可于天没有吃过果子,除了那份羞涩,还带上了从美好社会带来的仁义道德上的敬畏,异性成为了某种不堪的禁忌,所以当他和香雪待在一间屋子里,在黑夜的掩盖下,显得局促不安。
香雪倒是大方,在师母出去后,伸了个懒腰,径直的走向床榻,没跟于天说话,直接和衣睡下。
于天尴尬在原地,最终只能够找了一张玉米棒子的皮织起来的园圃,席地而坐,就这样熬着这漫长的夜。
原本于天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的飘忽在床上的香雪身上,但随着他的入定,于天心底的那方清泉再次显现,水面上波澜不惊,碧波无痕,不仅是香雪,整个世界都离于天远去,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黑夜的鼾声协调一致。
不知什么时候,在平静的水面之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比风要快,比闪电要猛,却没有任何的声响。
过去的黑影像一把锋利的刀,劈砍在水面之上激荡起一层涟漪,使得于天被惊醒。
“你们感受到没有?”
他睁眼看到了床榻上熟睡的香雪,不由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背,就是那道黑影,从自己的后背上切割而过,引起一阵的刺痛,短暂如针扎,深刻的刺骨,可是当于天想要去找寻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半点的痕迹,他不由奇怪的出声询问。
“如此荒诞,”北凛托着戏弄的长调,“你在装什么装,即便你现在扑到床上去,我们也不会谴责你什么的,你不需要用这种把戏来支支吾吾的试探。”
听到北凛的话语,于天不免翻了个白眼,世界上就是有这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人,自诩的站在隔岸观火的制高点,张口就指点江山,张口就圣人之谈。
不是说你不能这样,就是说你应该那样,只会一味的纸上谈兵,可他既不是专家,也不是领导,也没有某种权威的加成,虽然说前面三者的威信在美好社会还不如一个乞丐,但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人肆无忌惮不负责任的指点一番。
更可悲的是,你竟然还信以为真,这种没有逻辑,不分对错的话语,你当成了一面镜子,在他面前梳妆打扮,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一口气,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反正就是盲目的,悲愤的,恼羞的,听从了。
别人的分量如此之重,一方面是人们的自卑,另一方面,似乎要归功于伟大的文化,几千年的言听计从,到你这里怎么能像脱衣服那样就轻易的脱下来,即便你要脱,也得先忍受众人说教的唾沫。
毕竟这些唾沫不可能无视,唾沫压死人的情况比比皆是,当年的小兵只要伸手一指,嘴里随便冒出来些名堂,你这帽子就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扣上了。
倒地的老人一句是你撞倒的,即便你是清白的,还是善良的,那你这官司也是吃定了,即便有着所谓的健全的公正的法律,不好意思,包拯看了都得先哭上一场。
要是在以前,于天似乎还不服气的回怼,这种不服气和心中的憋屈,仅仅由于别人的一句话,一句没有逻辑没有证据没有正确的话,闲言碎语,风言风语,你说怕不怕。
但现在,就由他去吧,由他自作聪明,饰智矜愚去吧,由他说教去吧,由他疯狂去吧,由他高兴去吧。
此曲之后,于天依旧没有找到那道黑影的半点踪迹,只能够放弃,再次调整呼吸,伴随着夜色沉沉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