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的纳速赤思听此,犹豫再三,却没有再说什么。
“汗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毕竟人命只有一条。”清冷的声音传来,纳速赤思倒是满意,不禁露出了笑容。“原来是大祭司啊,我本是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一番,不然他不知什么是天高地厚。”
他行了一礼说道:“既然是教训,就不必砍头了。”
“大祭司可有什么好法子?”
“眼下回鹘与各国交好,商业往来频繁,不如就让他代汗王前往前去大理国学习经商之道。学罢再回来也不迟。回鹘到大理国的路途遥远崎岖,这一路来也磨练了他的性子。”
“正好,也留了他一条命。大祭司,你这法子我准了。”他看向那几名彪形大汉道:“来啊,把那逆子放了。本汗写好通关文书后,立刻将他发往大理国。对了,你们几个也陪着去吧,省的本汗操心。”
纳速赤思虽然不满,但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出乎意料,他也不敢再过多争辩。跟在那几人身后,退出了厅外。
“汗王英明。”
“大祭司啊,你来我回鹘不到两月时间,就与各国和部落加强了联系。我回鹘现在也可以去其它国家商业往来,我百姓的日子自然是会越来越好了。就比如啊,我回鹘盛产荔枝,在回鹘本地卖不出的,可以销往附近的国家,这是好事。虽说打仗来钱更快,可你的法子更稳些。”
“汗王能听取在下的建议,也是汗王英明,回鹘族人也是有福了。”
“与中原大军交战之时,我被乱箭射中。虽说有金丝软甲护体,但若是大祭司你没有把我从那尸海中救出来,想必我就死在那了,更不会有命处置我那逆子。”
他摆了摆手,说道:“那是汗王福大命大。”
“那时你本可以压我回朝廷立功的,却依旧瞒着众人保我性命。”
“汗王,此事说来惭愧。纳速赤思在得知汗王中箭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营救,而是自称首领,我就觉得他有私心。救汗王,无非是想利用汗王制约他,从而说服汗王从中原撤兵。”
那汗王听此,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笑道:“你这点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日,高鼎钧与我说好,我冲锋在前,他断后,突破剑门关。可没想到此人背信弃义,使得我上千回鹘族人死在了剑门关下,就连我也差点丢掉性命。我中箭那一刻,就发誓要让高鼎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汗王答应撤兵,是因为早就不想再和此人合作了?”
“正是,我记得大概十年前,中原发生了很严重的洪灾。那时我回鹘族兵力太弱,本是借机向中原示好。我驻扎在剑门关外,等着中原使者接见。高鼎钧和一个姓慕的接见我们,他们说洪灾太厉害,进都城的要道被冲垮了,急需要我回鹘的物资。我便派人将这些送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皇帝下了一道圣旨,说是我每年向朝廷进贡,便可得到中原庇佑。他们说皇为了答谢我,赐给我了金丝软甲一件。我为了表示衷心,将我回鹘族振国之宝良渚玉带钩拖他们带给了皇帝。”
“汗王说的良渚玉带钩,可是这个宝贝?”他说着,将怀中的良渚玉带钩递给了他。
他接过那半个掌心大的物件,看了好一会,才道:“不错,只不过这是其中的一部分。看这残缺的模样,应该是还有两块才对,他们本是一个圆。我父亲曾与朝廷交好,良渚玉带钩便是皇帝赐给我族的。我族将它视为无尚荣耀,为表诚心,我才将它作信物赠予朝廷的。可没想到,皇帝连收我族数年贡品,在我族最为难的时候,对我们不理不睬。后来我们暗自练兵,就等着十年的大战。”
“这次大战,高鼎钧是如何知道的?”
“每年贡品都是由他接手,终于我没忍住,便告诉他,若是十年贡品皇帝依然不愿见我,我便发兵直达都城。”
“汗王可想过,这些贡品也许全部被高鼎钧私吞了。而且此事,皇上根本不知道。”
“你说什么?”对这个猜测,他颇为吃惊。
“此事几乎没人敢做,可这个意图发动叛乱的人敢这样做。这十年来,他屡立奇功,虎符就在他手里。靠着他搜刮的民脂民膏和汗王的贡品,足以支持他几年征战的。他骗大汗你做盟友,无非也是想借大汗你兵。如果他做了皇上,回鹘族兵力大退,第一个压榨的也是回鹘族。”
纳速赤思机酒杯滑落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声响。他眼中露出惊骇之色,甚至额头还冒着虚汗,他低低地念着:“幸好没有让他得逞,此人太有心机,不是本汗能凌驾的。不敢想,他做了皇帝,我回鹘会有多么惨烈的局面。只不过,本汗不明白你为何会对他的事这么关心,或者说你比他还要狡诈,早就料到了这些事?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本汗似乎也没有办法凌驾你。”
他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杀意,若是他此时出手,他一瞬间就会死在他的弯刀之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缓缓道:“汗王刚才说了十年前的洪灾,我的家乡就在那场洪灾之中覆灭了。我的父母、姐姐、乡亲都没了。我醒来时,左腿正好被一座房子和大树死死卡住,从而保住了性命。看起来,我是幸运的。我一直认为这仅仅是天灾,没想到人狠起来比天灾还要可怖。前不久,偶然查到洪灾前,我家乡的大坝因年久失修,朝廷派人修葺。却不成想那些贪官把注意打在了大坝上。这还不算完,为了迎合你们回鹘族人,甚至有人把这大坝的尾段炸出一道沟壑。”
他说出这些,无非是把即将愈合的伤疤撕烂了再掏给他看。此时的汗王也不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王,他现在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者。听着有人诉说着伤心事,不禁也红了眼圈,“你不必再说,我知道这些事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混账。我也不会再质疑你。”
“这依然不算完,扶光郡主那时候还小,随着父母去剑门关抵抗来犯的外族人。苦战几日,却没有等到物资送到前线,原来这物资在路上就被人劫走。而这一切,都要由忠义的官员定罪,他一个人死还不行,要诛九族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人做的。汗王,你说他该不该死?如今才知道,他竟然憋着这么大的阴谋,他真该死。幸好他死了,可惜的是我没有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你这个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如今也算大仇得报,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好好活着。就算是不想回中原,就在我这待着,我会把你当作亲孙儿看待。”
他突然想起来,良渚玉带钩本来是一个整体。究竟是什么原因碎成了三块,他记得云筝和他说过,这是很小的时候一个小哥哥丢下的,那么几年前它就已经碎了。那其余两块是怎么流落到卫府和国库中的呢,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汗王,多谢你的好意。眼下还有一事未解,我须得回中原一趟。”
“好小子,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在我这待着。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汗王,再等我些时日,我要将你这镇国之宝悉数召回。”
汗王听此,心中甚慰,“好小子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不过等你再回来可不是让你做大祭司这么简单的事了。”
陆浮生与汗王稍作道别,便向中原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