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一颗。
忽然。
屋里的灯熄了。
刚到门口的刘婶略略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坐着的杜宇风,他没有动静。
“四爷……”
刘婶唤了一声。
杜宇风轻轻地咳了一声,回应道。
“去看看。”
刘婶赶紧应了一声,疾步走出了门。
没过多久,刘婶又匆匆地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盏好久没用的煤油灯。
“四爷,向街坊打听了,供电所早上出了通知,今夜十一点要停电。”
刘婶端着煤油灯慢慢地向坐在诊案后面的杜宇风走了过来,那如蚕豆般大小的火苗飘曳、闪烁。
煤油灯终于凑到了杜宇风的跟前,他的手还放在那把算盘上。
煤油灯很是昏暗, 浊黄的灯光映着杜宇风那张脸。
一半平和,一半狰狞。
刘婶把煤油灯放在那把算盘面前,对杜宇风说道。
“四爷,您先吃着面,我去送花白凤。”
杜宇风点点头,问了她一句。
“方家少爷走了么?”
刘婶愣了愣,原来杜宇风也清楚,李部长会带着方城来。
她想了想,回答道。
“他们都走了。”
说完,她转过身,渐渐消失在那圈昏黄的光线外。
门未关,杜宇风还是能听见刘婶推开院落西北角柴房的声音,还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个平稳坚定的是刘婶,一个踉跄无力的是花白凤。
杜宇风浅浅地笑了笑,伸手从托盘上拿起竹筷。
好久没有闻过到这么香的阳春面了。
时间过得真快,真快……
那一年,那一夜,雪真大。
雪花飘落的声音,比瘦小的杜宇风吃面的声音还大,林诗君一脸和善地坐在他的身边,面带慈祥的笑容看着杜宇风狼吞虎咽地吃下那碗面。
那漫天的雪夜里,也是没有电灯,也是只有一盏闪烁着蚕豆般大小的煤油灯。
那碗阳春面的味道,深刻在杜宇风的骨子里,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吃过无数次阳春面,却从未有过那样的味道和感觉。
直到此刻,那味道和感觉顿时又回来了。
杜宇风拿着竹筷的手微微地有些发抖,他努力地夹起几根面条,颤颤巍巍地送进嘴里。
顿时,杜宇风双眼狠狠一闭,一滴浑浊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
那滴眼泪滑落在那狰狞、可惧的疤痕上,仿佛要将那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洗涤干净。
杜宇风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吸了两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吃着碗里的阳春面。
动作很慢,很慢,杜宇风仿佛在用他一生的时间来享受这碗面。
面前的那盏油灯也很平静,平静的火焰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燃烧。又仿佛当年那双满是温情的眼睛,柔和、安详地盯着面前的杜宇风。
过了许久,碗里只剩汤汁,汤汁上漂撒着几颗翠绿的葱花儿。
突然,那煤油灯的火焰微微地晃了晃。
一直埋着的头的杜宇风,眼皮微微地抬了抬,瞟了一眼那蚕豆大小的火焰。
他来了……
他果然会是今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