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故事

第4章 死后的橘猫

橘猫如果转世成猫,有可能还是一只坏猫。关于投胎转世这个问题,到底是谁决定的,没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愿意泄露天机。估计投胎也是一次数据分析和项目评估,看不见的系统按照对生畜无害,万物皆安的标准,纳入主体生前数据,智能生成最佳投胎选项,每一个选项会有明确的评估报告。至于因果关系,应该不是那双看不见的手建设美丽星球考虑的要素。因果在主体的灵魂里,无论转世成什么,都会有前世的影子,真正的因果应该由当事人以主观意识纳入,无论来世以何种形式继续,都会思量接下来做出的改变,结一次果。

橘猫最后投胎成了一个人。女人生娃的头一天晚上,梦见有个男娃睡在一棵树下面,被一个男人抱走了。第二天,女人果然生了一个男娃,长得虎头虎脑,大家都喊他狗蛋。狗蛋从小就不喜欢猫,去奶奶家就打奶奶家的猫,去姥姥家就打姥姥家的猫。大人们以为狗蛋是喜欢猫,和它们玩耍呢。

狗蛋妈妈特意给狗蛋儿带回来一只小猫。这是狗蛋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猫,他不知道该打它哪里。小猫的眼睛和神态都不像平日里自己打的猫。狗蛋心想:终于有一只不让自己感到害怕的猫了。狗蛋最害怕猫的神态和眼睛,就像在梦里出现过遮住天空的一张猫脸。他打那些猫,正是因为恐惧。

小猫特别喜欢黏着狗蛋,冲狗蛋撒娇,睡觉的时候得趴在狗蛋身上,饿的时候就抱住狗蛋的大腿喵喵叫。狗蛋和小猫一起长大。其实,在狗蛋还没长成小伙子之前,小猫就已经变成了大猫,只不过在狗蛋眼里它还是小猫。因为大猫还是黏着狗蛋,冲狗蛋撒娇,趴在他身上,抱住他大腿。它的眼睛和神态除了爱狗蛋就是需要狗蛋。小伙子不再惧怕任何猫的眼睛,也习惯了梦中的大脸,更不会打猫。

狗蛋娶媳妇那年,他的猫已经20岁了。家里人说猫就先不放在婚房养了,等过一些时间,再把猫接回来,狗蛋执意不同意。结婚头一天,他特意给猫洗了猫砂盆、饭盆和喝水的碗,给猫窝上面也贴了喜字。结婚当天,狗蛋和媳妇入了洞房后,他第一件事情是先去看了他的猫。狗蛋亲了亲猫的额头后,才亲了自己的新娘子。猫和新娘都紧皱着眉目,猫希望狗蛋能看到自己眉目下的深意,新娘则是担心狗蛋看到自己不经意地皱眉。

猫和新娘早就认识了。还是狗蛋女朋友的时候,她第一次去狗蛋家,狗蛋的猫就挡在门口、弓着身子不让她进来。狗蛋笑着说:“猫吃醋了,猫的嫉妒心本来就很强。”狗蛋每次出门和女朋友约会时,猫就缠住狗蛋不让走,对他发出嗷、嗷的嘶吼声。狗蛋便给猫添满猫粮,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后,才转身离开。猫马上回头再一次缠住他,还是不让他走。

后来,女朋友来狗蛋家都会带猫罐头,猫还是不让她进家门。但是,猫会吃她带来的罐头,大家都笑这只猫。有一次,家里只有女朋友和猫,它赶紧躲在沙发背后,她就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猫在狗蛋回来时,才从沙发背后出来,对着狗蛋喵喵喵地描述着什么。

婚后,狗蛋对猫还像以前细心和关爱,没有因为老婆就忽略了猫,甚至比以往更关注猫的心理变化。猫能听懂狗蛋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没有说出口的话,它也能知晓。但是,年迈的猫没有办法控制身体,有时会想不起来去猫砂盆,忍不住就尿在了别处,给家里制造了一些生活中的麻烦事。狗蛋从来没有埋怨过,反而是越来越心疼这只上了年纪的猫。狗蛋老婆却因为猫常常和狗蛋吵架。猫每次看到狗蛋不高兴时,都会躲在沙发背后伤心流泪。但是,它不让狗蛋知道自己掉眼泪。它慢慢的从沙发背后出来,轻轻地窝在生闷气的狗蛋旁边,默默地陪着他。

狗蛋最后还是离婚了,不是因为猫,也不是因为吵架,而是老婆和其他男人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猫没有像往日一样默默地陪着他,反而舒展了眉目,充满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活力。狗蛋看了看自己的猫,觉得它应该早就知道这一天了吧。狗蛋对它笑了笑,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第二天,狗蛋的猫就去世了。早晨时,它就躲在沙发背后,狗蛋叫它怎么都没有回应。当拉开沙发时,猫已经没了气息,狗蛋抱着猫哭了很长时间。猫死前认真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检查过,狗蛋的家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纯粹明亮。它便再没有可操心的事情了。

狗蛋把猫埋在一棵大树下面。这一带有很多猫,它们主要以小鸟和老鼠为食,长得都很壮实,却很警惕人类。平时里,人们很难靠近它们。今天,它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坐在大树下面的狗蛋。有一只猫朝着狗蛋走过来,蹲在他的身边,狗蛋摸了摸了它的脑袋,猫用脑袋蹭了蹭狗蛋,抬起两只眼睛望着它。那两只眼睛让狗蛋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他不禁笑了。

狗蛋经常来大树这里,他想念自己的猫。每次都能看到生活在这里的猫,他和它们渐渐成为了朋友,用猫与猫之间的方式。他坐在大树下面,猫就窝在离他一两米远的地方。谁也不打扰谁,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有时,狗蛋会偷看它们,猫也偷看狗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没有任何互动,只有各自眼睛里的光彩,饱含着深厚的情感。

有一次,一只小猫在这棵大树上练习爬树,它像极了狗蛋的猫小时候。狗蛋开心地看着,却没有想过再养一只猫,他的心里无法再装下第二只猫。何况,这里的猫生活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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