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面无表情道:“树林里布了阵法。
笛煞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是因为她和木魔在全力破阵。”
榻上的人探出半个身子,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此刻落在一边,只着白色亵衣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但他并未管这些,而是不眨眼地望着蓁蓁的背影道:“你别走。”
声音里有浓浓的化不开的依赖。
此时已是戍时末,房里虽点了灯,却依旧暗沉,昏暗的火苗一跳一跳,仿佛蓁蓁激动的心,在胸口乱撞,想要冲破阻碍蹦出来。
蓝眸微微一弯,蓁蓁抱着带血的锦衣转首,唇角浮起嘲讽的笑:“现在不走,以后也是要走的。
你养母心愿未了,你尚需努力。”
说罢,不由分说,掰开他的手,径自走向那扇唯一的木门。
“你这个狠心人!
如果这次再离开,便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榻上的人失望喊着,像个蚕蛹一般缓缓退回被窝,紧紧蒙住了脑袋。
蓝眸含着淡淡的笑,蓁蓁的声音却依旧是冷的:“我能去哪儿?
墨风在房后挖了个坑,我把这些血衣埋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简易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郑忽把被子一撩,兴奋地从榻上跃起,趴在小小的窗口向外望去,只见那纤细的身影并未走向院门,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终于,二十年后的这一次重逢,她没有想着离开。
但他心内总是惴惴不安,无关其他,只是因为,多年前相别的那一夜,带给他的伤害。
回到榻前,他找到一身麻衣,虽然是新的,终是太简陋了。
环顾四周,如此简陋的环境,怎么可能找到质地细密的锦衣?
想起外面那个人,手里粗糙的麻衣忽然有了温度。
他快速穿好,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口,钻心地疼。
只得停了片刻,方才穿上鞋子,悄悄儿走了出去。
天上无月也无星,只有风阵阵吹来,而且一阵比一阵大,带着初冬夜晚的寒意。
墨大从暗处跃出,上前笑着施礼道:“主人醒了?”
这不是废话吗?
自己都走出来了,还问这个?!
郑忽不耐烦回答,只点了点头,目光却在院里四处打量着,手握成拳抵到唇上,轻咳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道:“她……去哪儿了?”
墨大的思想未曾转过弯儿来,瞪大眼眸道:“谁?”
二十年过去,郑忽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蓁蓁。
他只觉尴尬异常,摇了摇头,自己走向房后。
在他身后的墨大,摸了摸脑袋,无声笑了起来,心内暗道:“原来是找夫人!”
眨巴着黑眸,他总觉得那儿不对劲,此时豁然明白了:“哎哟,不得了!
今晚主人的声音,真是温柔得很呢!”
房后的一棵大树下,墨风一面用脚往坑里填土,一面装作随意问道:“夫人,您陪着主人回宛丘后,是留在宛丘,还是回白狄?”
他们这一路行来,郑忽的三个暗卫墨大、墨风和墨致,均忽略了蓁蓁成为女王的事实,而是继续称呼当年分开时对她的称呼。
而蓁蓁,亦默认了。
悄然走到拐角处的郑忽,听到这句问话,便停住了脚步。
只听蓁蓁叹了一口气,淡淡道:“白狄国内如今十分安定。
出门前,我已经禅位。
此后,我已不是女王,而是一个自由人。
剩下的岁月,我想四处走走,完成自己当年的游侠梦。”
禅位?
禅位给谁?
墨风惊呆了!
他抓起一把土,用力咽了口唾液,艰难问道:“难道……难道夫人,又再婚了?”
他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亦不由不住高了几个分贝:“多年前,夫人曾带着一个男孩儿去灵山,难道那便是夫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那满脸的愤激,仿佛是在为郑忽委屈和不甘。
淡淡瞥一眼墨风,蓁蓁平静道:“没有再婚,那是养子。”
因太过震惊,墨风一脚踏入土坑,差点歪倒,扯动腿上的伤,疼得“哎哟”不已。
蓁蓁拉起他,唇角微弯:“衣服路上扔掉也可以,你非要挖坑!
自己满身是伤,却又掉了进去,你这不是自己找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