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忽心下因姬显君而生的恐慌,此时又因鱼儿的一番话,自发地安了心。他想,青林要隐瞒的不止是杵臼,还有自己。但是,她的伤势着实让人担忧。
一个未婚女子伤在后背,韦中作为男子,却是无法查探伤势的。
郑忽期待地望着韦中,韦中却挑眉,坦然建议道:“公子,我只能把脉开药,她的伤势,势必要找个女医瞧瞧,若是实在太长,建议缝合一下。”
韦中的家族是代代相传的中医世家,家中人脉并不旺盛,全是代代单传,有时亦会出现只有一个女儿的情况。譬如韦中的祖母,实际便是韦家的女儿,招婿而生下韦中父亲,才使家族没有断代。
但韦家每一代,都会在原先的医术上有所创新和进步,到了韦中这一代,他已经能够接骨和缝合了。
着急妹妹伤势的杵臼,一甩衣袖,转身唤道:“狐成,你速速回宫,带一个女医过来。”
心急之下必有闪失,郑忽冷眼旁观,立即上前制止道:“不可,杵臼曾说过,莫外泄青林回来的消息?只要回宫请女医,这个消息便势必瞒不住。”
杵臼急得在原地打转,一面嘟嘟囔囔着:“这可如何是好?”
韦中见此,便上前道:“韦中前来,并不知公女受伤,其实,在下的几个侍女常年随在身侧,略懂医术,可让墨大带其前来。”
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到了墨大面上,郑忽立即道:“速去速回。”
可是,墨大的脸,即便是在月光之下,也能看清红得像是一块布,为难道:“跃墙时,是要背着人过来的,终是男女有别——”他瞥了一眼鱼儿,犹豫道,“让鱼儿一起去,便解决了这个麻烦。”
其实,墨大说得没错,若是人家那侍女不同意,徒惹他没脸。
杵臼似乎瞧出些什么,意味深长瞥了墨大一眼,道:“心倒是挺细,行,就这么着,鱼儿和你同去。”
两人得令,立即离开了。
杵臼先进房,见蓁蓁睡得正香,不忍唤醒她,只把她的一只胳膊从卧榻的帷幕里伸出,放到榻上,随后搬了一张高凳放在榻侧,便请韦中进房。
郑忽为了避嫌,并未跟随韦中进去,只在外面烦躁地踱着步子。
房中,韦中诊脉开药一气呵成,把药方递给杵臼道:“公女身体底子好,虽是失血不少,却并未伤到根本,调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杵臼放了心,门外的郑忽听闻此言,亦放下心来。
谁也没有想到,韦中带来了一大包袱常用草药,省去了入城取药的麻烦,更免了蓁蓁回来的消息外泄。
此时,大而圆的月亮斜挂天上,月光如水倾泻,照着这静谧的驿馆院落。天色微明,东方隐隐泛着青黛色,薄雾低垂,将整个驿馆笼罩在轻纱里。
见韦中将一切药物配好,打着呵欠起身,郑忽便道:“你且去我房里休息,这几日还要叨扰你,等公女伤好些了,再送你回城。”
韦中应了,因与他相熟,亦不客气,自去歇息。
担心蓁蓁的郑忽和杵臼都未回房,两人在院中溜达,等待着韦中侍女的到来。
郑忽不时望向蓁蓁休息的房间,希望她多睡些时辰,又盼着她早些醒来,讲一讲这几日的经历。虽然他对姬显君有着说不清的嫉妒,但他内心还是感激他。若不是他,蓁蓁不会如此之快脱困,而瞧着他们几人所受的伤,他敢断定,郑突一定在外围布置了极多护卫。
蓁蓁不在的几日,他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只恨不得被人带走的是他自己。他怕她受伤,怕她遭到侵犯,更怕再也见不到她!
细说起来,或许是因灵山上蓁蓁的梦魇,无意中唤出“父王、母后”,令他和墨大,无意间确定了她的身份。而这个身份,足以助他轻松谋取太子之位。
若她在此事中化为一缕幽魂,鬼方王女这个身份所能给他的帮助,便会消失。或许正是因此,他才会把一个女子,如此放在心上。
但如今,她是否为鬼方王女成疑,鬼方王子现身宛丘城的消息,传得越来越玄乎,而他的人更是打探到,有人称见过鬼方王子,而前来宛丘城与之见面的鬼方王女,亦曾有人见过。
这些消息如杨絮漫天飞,搅乱了一城人的心。
但他的心思重点却完全不在这儿,似乎鬼方王子的事情与他无关。
但他知晓,并非如此。
他告诫自己,应该从蓁蓁身上拉回心思,可是他悲哀发现,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在不受控制地想她。
晚上躺在榻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出现她挑眉眨眼的俏皮样子,睁开眼,则是空洞的夜,夏日的夜,却冰冷地没有一点儿温度,更是没有一点儿趣味。
想到这儿,他忽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是自蓁蓁被人带走后,他新添的毛病。
从前遇到再大的事,他也只想着如何解决,难得有叹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