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把她送回海里之后就回旅馆。”
艾琳点头，她又冲公主人鱼低吼了一声才依依不舍地关掉通讯。
公主人鱼问诺尔维雅那是谁。
“我的朋友。”
“或者说，我的家人。”
公主人鱼歪了歪头。
“你的父母收养了她？”
诺尔维雅摇头，并没有提起父母的离世。她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送你回家吧。”
——
西边大陆最南边的海叫做丝尔维尔海，海边的国家叫做浪佢。
诺尔维雅带着公主人鱼坐法阵到了浪佢国，那是个冷清的国度，法阵也很少，人们在夜晚几乎不出门。
天已经沉了。
诺尔维雅把公主人鱼带到海边，看着她银色的鱼尾在浅淡的月亮下反射着鳞光。
公主人鱼抱着同胞们的骸骨，认真地对她说“谢谢你”。
诺尔维雅拿出了一些在去法阵时沿路买的小吃。公主人鱼的银色鱼尾太过显眼，诺尔维雅一直用布包裹着她，把她变成成一个可移动的不明物体。
卡罗内的人都这么异常，集市上有边吃烩羊肉边牵着羊走的，有抱着自己头和自己对话的，还有装了翅膀的人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返祖科……她带着会移动的悬浮不明物体完全不起眼。
公主人鱼也不知道她买了小吃。
公主人鱼愣愣地看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是很饿很饿了么？”
诺尔维雅的长发被海风吹起。
“公主，你很坚强，卡罗内不是个好地方。但你战胜了这里。你是赢家。请享受这胜利的晚餐吧。”
“当你不得不回忆过去时，如果可以，不要想那个冰冷的庄园。想一下苹果派的热气，想一下布朗尼蛋糕的香甜。”
公主人鱼怔怔地听着那完全不标准的人鱼语，看着神色冷淡的混血人鱼，觉得她温暖的想要令人触碰。
“诺尔维雅……”
“怎么了？”
公主人鱼慌乱地低下头，把骸骨放在沙滩上，接过了诺尔维雅买的那些小吃。
她咀嚼着，沉默地想，人类的食物味道很古怪。她从来没吃过。她讨厌人类，人类只给她带来疼痛和死亡。她的好多同胞在她的面前被肮脏的人类杀死，吃掉，分解。
她其实已经很想死了。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被折磨的一天。她突然被救了出来。
对于面前的这个混血人鱼来说，似乎是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但她很感激，感激到有一些怨恨。对神明怨恨。
她好虔诚。她求了人鱼之神好多好多次，她最初祈求人鱼之神让她活着，后来求人鱼之神让她能够痛快地死。
她被迫吞下了同胞的血肉，而那化成了让她能继续活下去的力量。她觉得自己比人类还要恶心。她疯狂地扭动着，让铁刺剌开她的身体，她想就这么死去。
那个人类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在她面前剖开了一个白尾人鱼。她哀鸣着，即使不会人类的语言，也明白了那个人类的意思。
她对自己的伤害会让其他的人鱼死去。她甚至不能求死。
后来人鱼就只剩她一个。她已经虚弱到没有结束自己的力气了。
这个时候，诺尔维雅出现了。
诺尔维雅出现的太晚了。她已经不想活着了。
她打算说完她这一生的经历，让诺尔维雅能够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鱼存在过，然后等到她把同胞们的骸骨安葬后，她就成为这骸骨中的一个。
诺尔维雅出现的太晚了。她觉得太晚太晚了。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但是吃着温暖的食物，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重新动了起来。
很突然地，海水涌动的声音，夏夜湿润的风，天上清澈的月亮……都再一次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她不值得活着，但是她有点想活着了。
仅仅是因为这些小吃……她觉得好荒谬。她觉得自己愚蠢又可恶，明明该赎罪的，明明做下了那么恶心的事情，明明体内还有其他人鱼的力量。
可是苹果派真的很甜很热。
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一滴又一滴，凝结成光滑的珍珠，掉落在沙滩上。
诺尔维雅把这些珍珠拾起，递给了公主人鱼。
“这些足以支付艾博斯格魔法学院的学费。如果你不想一直待在深海，艾博斯格的入学报名时间在冬季。”
公主人鱼冲过去轻轻抱住了她的神明。
她嘤嘤叫着。
“……好！”
……
诺尔维雅一直等到公主人鱼沉入深海才离开。
她并不知道公主人鱼在安葬了同胞的骸骨后被卷入深海的暗流中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公主人鱼找不到银尾人鱼的族群，最后游回了浪佢国，在第二年才根据当时的特殊条例申请了艾博斯格学院。
而那时战争已经开始，她不总待在艾博斯格，因此她始终没有见到成为返祖科一年级生的公主人鱼。
她不知道公主人鱼和她救过的土系魔法师学妹一见如故，在艾博斯格成立了“诺尔维雅后援会”。
她不知道公主人鱼最后也上了战场。
她知道的是，她完全忘记了回她的队长大人的消息。
某被视为神明的半人鱼坐在回卡罗内的法阵上，沉默地打开了联络器。
【休特：很危险吗？可以让我来解决这件事吗？】
……
【休特：艾琳说你很安全，我在旅馆里等你。莱西送来了番茄烤鸡腿，一直热着。】
【休特：杜库说他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他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