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顾渊和虞允文趴在高阁中一处宽大的桌子上,看着几乎已经失了意义的布防图——金军的冲击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迅猛,而这个时代的巷战也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难以指挥调度。
尤其是入夜之后,火光纷乱,军令传递不畅,他甚至连掌握自己麾下兵马位置都已经成为一件极为困难之事。哪怕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只能掌握住当面这十来个坊巷战事的大致走向,并且将自己阵中那几千精兵,同样添油似地投入到巷战之中——这就是汴京最血腥的一夜!
“侯爷,这些义军改编的兵马,打起仗来不要命,损失太大了!从未时到现在,咱们已经确认被打崩了十五六个指挥,再加上那些我们掌握不到的——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良臣、鹏举,咱们这边便先崩溃了去!”
虞允文举着蜡烛,向顾渊大声喊着。
这个时候,金军已经离他们这指挥之处离得极近,甚至只隔了一个街坊。刚刚似乎还有金军把炮石车给拉进了城中,发射了一两次,就只听得周遭还在结阵而战的宋军惨叫的声音响成一片。
而宋军这边,自然早已将守具投入到巷战之中,那些从外城上拆下来的床子弩,在各个坚固设防的阵地、在交通要道上放平射击,每一次发射便在金军阵列里打出一道道血肉胡同来!
此时的汴京街巷,里面到处都堆集着挤在一起的双方甲士,一两发石弹或者重弩能够造成的死伤都是空前惊人的!金军毕竟这时还有几分天下强军的虚骄,加上觉得汴京城防已然崩溃,自己距离胜利不过一步之遥,却未曾想会遭到如此坚决、且有组织的抵抗!
宋军这边,原本便是以河东、河北、京畿路义军为主,那些兵士与金军哪一个不是国仇家恨不死不休的关系,再加上顾渊派来的那些书生参政们与他们半年的爱国教导,每日三操两讲,让这些朴素的义军将士模模糊糊之间多少也知道赶走金人合该是自己使命!
因此两军数万儿郎,就在这汴京城中搅做一处,哪怕已杀得天地变色血流漂橹,付出了上万的死伤,却犹自咬牙坚持,没有一方肯先认负后撤。
“直娘贼!咱们不能这般打法,刚才出去救人的那三个都回来了没有,将这附近兵马集合一下,寻一处要冲,发动反击!将入城金军吸引过来!”
顾渊扑在布防图上看了半天,而后招来虞允文,将这位间军司都指挥使干脆当做自己参议来使用:“徐家药铺!那里是香铺街和汴河交汇处,左近几间房屋都经过加固,也展开不了多少兵马,我的亲卫两个指挥,加上救回来的那些兵马全部投入到此次反击之中!务必要打乱金贼!给后方重整,争取时间!”
“好!我来领兵?”虞允文这一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陈述。
他只觉得顾渊此时身边能打的军将已经全然派了出去,他要在此坐镇前线,除了自己他也无将可派,因此说完转身就要下楼。
却没想到顾渊却将他叫住:“你随我留在此处!吴璘那小子不是留下了么?叫他带兵过去!告诉他,在我麾下,想成就功业不看将门出身,只消拿血、拿命来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