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走到棠清宫外,还未及踏入,一阵剧烈咳嗽之后,丝帕染红,人也踉跄倒下。
棠清宫的人个个心惊胆寒,大长秋得知后忙去请了沈临佑。
彼时宴席还未结束,得知是大长秋亲自来请后,沈临佑这才撇下众人赶往棠清宫。
他站在殿外,静静等候太医给云梨诊治。
湷儿守在云梨榻边,急得只能偷偷抹泪。
直至子时过半,太医才前来报喜:“娘娘醒了!”
常敏等人刚一抬头,连人影还没看清,便见沈临佑已经匆匆推门进去。
云梨病痛缠身,人虽醒了,意识却还有些恍惚。
彼时湷儿跪坐榻前,正在细致妥帖地喂她吃药,见沈临佑进来,一时有些惧怕局促。
云梨黑发如缎,泼墨一样柔顺地披在身后,几缕碎发贴着皓月似的面颊,因是刚醒,人还有些没精神,一双眉眼耷拉着,尤显乖顺动人。
沈临佑驻足良久,最后终于开口:“药碗搁下,所有人都下去。”
湷儿便先觑了云梨一眼,见她唇珠挂着药渍的晶莹水痕,并无什么太大反应,这才搁下碗,循礼退了出去。
沈临佑坐在云梨跟前,两人无言相对,而后他伸手拂去云梨颊边碎发,一言不发,只重新端起药碗喂她。
云梨盯着瓷勺看了半晌,沈临佑这回耐心十足,他静静等着、僵持着。
许是云梨太累了,许是云梨不愿固执了,她终是微曲颈项,喝下了沈临佑喂给她的药,一口又一口。
吃完药,沈临佑拦住了她欲要躺下的身子:“方吃过药,要坐会才好躺下歇息。”
他替云梨抽出隐囊拍了拍,待松软后重新垫回她腰后,一时静默,又是无言。
片刻后云梨才直言问:“陛下今夜要留宿吗?”
沈临佑望着云梨的面容,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阵,最后摇头:
“你身子需要休息,我若留下,只怕你不愿见我,也更休息不好。”
两人少有这般坦诚的时候,云梨正要松口气,却又听沈临佑道:“我记得你这里原是一盆秋海棠,怎的换了朱砂红霜?”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云梨心中一紧,只得假作平静:“中秋团圆,红菊为衬,应景罢了。”
沈临佑见她这般,又问:“朕让太医给你开的方子,你可有按时在进补?”
云梨垂目:“陛下何故有此一问?”
沈临佑揉了揉眉心,“听到些闲言碎语,不想计较真伪,索性直接来问你了。”
云梨抬眸看着他:“所以陛下宁肯信旁人的话,也不信我。”
沈临佑倏而一声冷笑:“我若信你,现在不知死多少回了。”
云梨攒眉,生硬道:“夫妻之道,全在信任,陛下若不信我,就不该强留。”
“夫妻之道?”沈临佑一掌掀了几案,“你也配与我谈夫妻之道?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你的夫,还是你的仇?木已成舟了,你还在这痴心妄想我会放了你?
他俯身盯住她:“云梨,有些话,不如就在当下说清楚的好。这辈子、这余生,你我都是注定绑缚在一起的,我们生同眠,死亦同寝。
你若是还觉得自己有一丝希望能回到韩星年身边,我劝你趁早别白日做梦了。”
他将那盆朱砂红霜的花蕊碾在脚底,踏着泥泞钳住了云梨的下巴:
“如今西南战况屡屡大捷,韩星年节节败退,姚景容远水救不了近火,或许他很快便要低声下气求援淳于氏。
你知道前朝敕封的淳于氏小公主么?听闻她对韩星年情根深种啊……”
许是看到云梨眼中闪烁的泪痕和她脸上不太正常的红潮,沈临佑指尖摩挲,一字字道:
“我曾经想过放韩星年一条生路,可他这样步步逼近,你又这样日日挂念,而今,我一定会要韩星年的命。
韦震与谷梁英已发下宏愿,不破韩家誓不还朝。他现下苟延残喘,还能撑得几时?”
云梨双颊红得摄人,她樱唇微颤,沈临佑面色阴郁,正要撤手离去,却冷不防见眼前人踉跄了一下,倏而一股温热的气息溅在脸上,带着几分腥气。
沈临佑骇然倒退,一个柔软疲惫的身影便栽在他的怀中。
“太医——”
云梨身子虚弱在前,心神受创在后,如此一来,直在床榻躺了两个月才逐渐好转。
在她昏迷期间,沈临佑片刻不离,连朝政都要在隔壁处理。可真的等云梨醒后,他却是再也不来了。
自云梨这场病后,她的身子愈发不好,已到了药不离口的地步。
湷儿端了药进来,见云梨倚在软榻上对着窗外景致发呆,她走过去将支摘窗关小了些,“秋末初寒,娘娘身子方愈,还是莫着了寒气。”
云梨回头,声音有些沙哑:“那件事……陛下还有追查吗?”
湷儿摇头:“都已两个月过去,任何动静都没有,陛下想是听了苏菱乱嚼口舌,这才和娘娘对质。此番不追查,应当是信娘娘的。”
云梨坦言:“信不信我不要紧,我只怕他追查下去牵扯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