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白当然希望能有人治愈裴麟,给他幸福,但她不希望这个人是善良的陈玉如。陈玉如太弱了,说不定她没帮上裴麟,反而受伤害。
作为裴麟的朋友,作为裴家的干女儿,徐小白自然是盼着裴家越来越好。但若是她的闺蜜要嫁进那种家庭,她不会赞同。
裴麟被徐小白质问得沉默几瞬。
他的父母确实没有感情,他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清楚记得小时候,父母常常争吵。
父亲强势,每次都寸步不让。母亲卑微,吵过后就会默默流泪。
他们闹得最凶的那一次,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
那夜裴麟突然被母亲的哭声惊醒,他悄悄出了卧房,发现母亲失魂落魄上了顶楼天台。
她站在天台边缘哭得撕心裂肺,一脸崩溃,明显对这世界不再留恋。
裴麟吓坏了,他扑上去哭着求母亲下来。
母亲却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哭着说:“儿子,你要是没了妈,一个人活着也可怜,不如跟我一起去。”
他被母亲紧紧攥着,怎么挣都挣不开。
母亲脸上那种撕裂的绝望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一刻他对父亲是怨恨的。
就算他年纪小,他也能感觉得到父亲对母亲并不好。父亲对母亲说话时语气很冲,对母亲的情绪和健康漠不关心,似乎这个女人跟家里的摆设没什么区别。
楼下聚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民警来了,他们苦口婆心劝裴麟的母亲下来,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孩子想一想。
母亲只是紧紧搂住裴麟,在她体力不支、身体摇晃时,围观的人惊呼不断,苦劝她松开孩子,她也死活不肯放。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过要带着裴麟死。
后来裴麟的父亲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来了,他看到妻子的失控,第一反应不是怜惜,而是恼怒至极,厉声呵斥妻子胡闹。
裴母哭得更厉害,连哭带喘,卑微中只剩下无用的好强。
她突然搂紧裴麟,毅然决然就要往下跳,幸好被一旁的消防员死死抱住。
裴父看她动真格的,吓得两腿发软。在众人愤怒的谴责中,他颓然答应不会再提离婚。
当时裴麟不过五六岁,这一夜母亲的绝望和父亲的无情,都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甚至以一个孩童早熟的聪慧和狡黠感应到,母亲哭闹着要寻死时,父亲眉宇间凝着一丝不耐烦和深深的嫌恶。
大概这个男人也已经忍受到极致,在那一刻他心里或许闪过一丝阴暗的幻想,幻想着这个跟他互相折磨却又死活不肯分开的女人能真的跳下去,这样他就解脱了。
一家三口回家,表面上他们的生活重归平静。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对裴麟意味着什么,过后好几年裴麟都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从高楼坠落,风从他的脸拂过,吹得他睁不开眼。他的身体失重,摔得血肉模糊。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觉得无法呼吸,难受得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如果他的存在毁了父母的幸福,那他还有什么必要活着?
寻死事件过后,裴家父母之间的相处渐渐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裴父更加冷漠,家对于他来说就跟落脚的旅馆差不多。除了钱,他再也不愿意给予这个家一点点关注,吝啬得令人发指。
这个男人似乎认命了,他像一个自我惩罚的苦行僧一样活着,无情地熬着。
裴母经过这一遭后似乎也想开了一些,她不再卑微乞怜丈夫的关注,而是把所有精力倾注在儿子身上。
父母还是会争吵,每一次争吵过后,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背着对方对裴麟说,他们都是为了他才忍受对方,不然早就离婚了。
裴麟从小听着这些话长大,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是自己拖累了他们,不然他们会过得更好、更开心。
华丽的家就像一座精美的监狱,将他困在其中,暗无天日。
他想不明白,既然父母这么合不来,当初为什么要结婚?按父亲强硬的个性,不太可能被父母之命掌控婚姻自由。
他常常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从来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
也许父母这些年上了年纪,终于想开了、释然了,他们的相处较从前多了一丝温情,偶尔还会互相关心几句。
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亲密就没有了。
他们已经跟命运和解,认命了,但裴麟还没有。
他始终被困在那一夜的恐惧里,这份沉甸甸的恐惧就像牢狱,无论他如何横冲直撞,都没能突围。
徐小白太了解他,她看穿了他的虚弱。她怜悯他的同时,却不乐见他跟陈玉如在一起。
说到底,他是自私的。
他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着陈玉如这块浮板。他渴望这种被人爱着的感觉,也很珍惜陈玉如释放出来的信号,告诉他,他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