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晚饭时分。
那几人终于明白了赵正义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是冰天雪地,虽是黑暗鬼日,但整个村子都热热闹闹,没有活计的人大多去厨房帮忙,因为鹿野和傅霜知平安归来,也因为来了二十几个新成员,莫婉娘便亲自拟定了今晚的菜单,不止把各种肉都做了,还和几个傅家妇人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精致点心。
于是等到开饭时,冲鼻的香味儿从厨房冒出,飘遍了整个太平村上空。
烂糊的卤猪蹄,整只的烤獐子,小炒鹿肉,野鸡炖蘑菇……还有拿一盘盘在这种季节比肉还珍贵的新鲜蔬菜,以及一盆盆分量满满的米面窝窝头……
“这、这、这……”一个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咋梦里想的还成真了呢?老李头,你掐掐我?”
另一个老人同样目瞪口呆,闻言先是掐了旁边老头一把,然后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两声痛呼响起,他们这才相信眼前所见非虚。
“咱们……究竟到了个什么地方啊 ?”
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此时,刚刚醒来的阿苏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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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跟村里人嘚啵嘚的时候,傅霜知就开始整理这次出行的收获了。
波波儿齐部落祭祀用的草药,他每样都拿了一些,其中就有几味为鹿野解毒需要用到的药,除了草药,再就是药引。
傅霜知直接把鹿野最初辛苦得来的那块布给扔了,甚至后面取的那碗血也不大想用。
想了想却还是留下了,用那碗血和其他草药,按最初的设想,先熬了一次药。
等鹿野跟村里人嘚啵完,他便把人叫了过来。
鹿野看到他熬好的药,一下就猜到那是什么。
“解药?!”鹿野很激动地问。
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但每月那几天的痛苦和无力,鹿野一点都不想再承受,此时见解毒有望,自然兴奋地不行。
傅霜知点点头。
鹿野激动地伸手就要端碗喝药。
却被傅霜知拦下了。
“急什么?”他白她一眼,然后眼神瞥向屋子里另外一个人,脸上露出醉人的笑。
“去,把他弄醒。”
鹿野:“……?”
她看向墙角,就看到被围脖粗鲁地扔到地上,脸朝下趴着的少年。
于是,几分钟后。
阿苏在脸颊的剧痛中醒来。
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幼年时,母亲去世,他在偌大的王宫无人依靠,几个异母哥哥总是肆意欺辱他,在寒风凛冽的寒冬让他跪在外面,在他冻得即将晕厥时扇他的耳光,让他晕都晕不下去,只能清醒地承受着所有痛楚。
但……
他已经长大了,那些混蛋再也伤害不到他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
他猛地睁开眼,伸手就要抓住那个胆敢扇他耳光的人。
“咦?还挺有力气啊?”
一道女声在头顶响起,然后顷刻间,他的双手被一双手大力反剪。
他试图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奉劝你别再乱动哦,不然胳膊给你卸了。”头顶上那个女声又响起,带着威胁,带着笑意,还带着……莫名的熟悉。
熟悉……
对了,熟悉,是她!
阿苏猛地睁大眼睛,抬头。
正对上一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脸。
他愣住。
干净漂亮的脸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下,似乎很是满意似的,“嗯,你手艺不错嘛,流那么多血他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不愧是神医!”
什么?
阿苏迷惘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因为另一个男人闯入了他的视线。
“喏,这个给他喝了吧。”他把一碗什么东西递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疑惑,“给他喝干嘛?他又没中那个毒。”
男人耐心解释:“毕竟只是我设想的解毒方子,虽然应该无事,但以防万一,还是先试试吧。人喝的药,拿畜生试我怕效果不好。”
阿苏:……?
解毒?
试药?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看向那女人。
是了,这女人中了毒。
就在东平城。
还是他亲自涂的毒,射的箭,本来料想中应该必死无疑的人,此时却还活蹦乱跳地站在他眼前,甚至还将他变成了阶下囚……
她和眼前这个男人,此时掌握着他的生死。
他喉咙发紧,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目光没有在男人身上停留多久。
因为,只一眼,他便能看出这男人和他一样,和他那些心狠手辣的兄长们一样,眼里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
倒是这个女人……
之前在波波儿齐,她似乎并不太想取他的血。
虽然后来出言恶毒,但……
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而圆,明明十分艳丽的一张脸,却因为这双眼睛而显得十分纯稚,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没有恶意,反而只透着好奇。
她似乎没有伤害他的念头。
莫名地,他脑海中有了这个念头。
思及过往,这个念头便更加笃定。
是了,女人多心软。
她们柔软的心肠,总是惹人喜爱,也……令人想要摧毁。
他深呼吸。
看向她,漂亮的眼睛起了雾。
“求你……”他说,声音软而轻。
?
正说话的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鹿野直接愣住,大眼睛看看他,再用手指指自己。
“求我?”她惊讶地问。
“嗯,求你……”少年说,眼里更加云雾氤氲,那张十分漂亮,关键是十分符合鹿野审美的脸露出脆弱而祈求的神情。
鹿野愣住了。
傅霜知端着药碗的手同样顿住,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