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作是自己，自己能不拿吗？
不能。
张涛深呼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继续对王术说道：“两百万，将我的后半生困在了这条深不见底的罪河中。
“两百万，让我付了房子首付，娶到了一个不算漂亮的妻子。
“我知道强哥是在害我，但这种名为‘钱’的毒药却帮我们一家续了命。
“所以我早就不记恨强哥了，我对他只有感激。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迟早会溺死在这条罪河之中，但是我值了。”
张涛吐出了心底的不快。
他想哭，但是眼泪早在他接受那笔钱之后就流光了；
在一次次手上沾满鲜血后麻木了；
在一声声无辜被害者的求饶声中蒸发了。
如今的他，只剩下罪恶。
王术张了张嘴，但沉重的事实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道理、法律、道德在张涛的面前，化为了阻挡他母亲生命的障碍。
不得不承认，人生有时就是这么操蛋。
张涛只是选择了他认为正确的道路。
假如他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假如当他母亲病重时亲戚能帮他一把、假如他母亲没有生病、假如他没有碰到强哥……
可惜没如果。
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让所谓的希望连带人生一同破碎，显得暗淡无光。
王术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声重重的叹息。
“看来，你是非杀我不可了？”
“非杀不可。”
话音落下，张涛将手中锋利的刀刃朝王术的心脏处插去。
突然间，王术挣脱绳索。
但是他并没有选择躲开张涛手中那锋利的水果刀，而是用拳头紧紧握住刀刃。
滚烫的鲜血从王术的掌心瞬间涌出，沾染到张涛冰凉的手上。
王术死死抓住刀刃，盯着张涛的眼睛：“你并没有穷途末路，我们可以一起反抗强哥！
“等我们抓住强哥后，我带你去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哪怕最后你仍然被判了死刑，起码你能以死亡的方式偿还那些罪恶，而不是死在毫无意义的帮派斗争中！”
张涛愣了一下。
以死亡的方式偿还罪恶吗……
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张涛的后心处泛起一朵血花。
此刻杀神帮的三当家——强哥，手里正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口，枪口对准了张涛。
强哥摇摇头对张涛说道：“没想到你刚才竟然犹豫了，妄我如此费尽心思培养你，甚至把你当成我的接班人。
“你却产生了背叛我的想法～
“我可是救了你的母亲！！！！
“既然如此，你们两人都去死吧。”
说罢，强哥将枪口对准王术，一口气竟然清空了弹夹里所有的子弹！
“砰砰砰……”
只见张涛拦在王术与强哥之间，替王术抵挡了所有的子弹。
王术则趁机掷出张涛手中的水果刀，准确地扎进强哥的腹部。
强哥恶狠狠的看了王术一眼，随后暗骂了一声，捂着腹部疾速逃离此地。
王术见强哥逃跑了，连忙抱起躺在地上、血流如注的张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张涛的身体再止不住的颤抖，身上与嘴里吐出的血液洒在了王术的手上。
血的温度很暖，人间却很冰凉。
张涛用尽全身力气握紧王术的双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妻子在…中心医院…孩子名字…张……歌……”
说完这句话后，张涛没了呼吸。
王术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张涛的身上。
他看着张涛没有合上的双眼，那嘴角的微笑，仿佛是看到孩子已经出世、并幸福快乐的长大成人。
又或许，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在清醒的杀人，迎来了最终解脱的一刻。
王术合上张涛的双眼，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已经完成了赎罪……”
两分钟后
保安和服务员接到强哥的指令赶到储物室，却没有发现王术和徐超的身影，只看到躺在地上的张涛。
半个小时后
王术换上一身洁净的服装，按照张涛的遗言来到了中心医院。
很快，他就找到了独自守在手术室外的张涛母亲。
王术坐在老人家的身边：“您是张涛的母亲吧？张涛托我给您带个话，他有急事去外地出差，短时间内回不来。”
老人家刚开始还以为王术是骗子。
可当王术说出张涛卖房救母时，老人家便相信了王术。
因为那段她病重的时间，亲戚们都不敢跟他们往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渡过难关的。
老人家独自一人守在手术室外很寂寞。
于是当她看到王术和她搭话后，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你不知道，小涛是个好孩子，虽然他爸死的早，但是对我特别孝顺。
“那个时候穷啊，过年时最好的菜就是煮鸡蛋，小涛这孩子说什么也不吃，非得留给我。
“等小涛长大后就去了城里，他说去城里能赚大钱，到时候好给我买大房子。
“我老了，离不开熟悉的农村，就继续留在村里面种地。
“小涛去城里之后说自己被大老板赏识了，每月能赚4000块钱！
“从那之后他每个月就给我寄2000块钱。
“可当我有一次去城里看他的时候才知道，这孩子哪里是被大老板赏识啊？他就是在工地搬砖。
“每个月就只有2300块钱。
“他给他自己留300块钱，剩下的钱全都给我寄来了……”
老人家越说越停不下来。
可能是因为自从张涛杀人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许久没有和母亲聊天的原因。
王术面带微笑，慢慢在旁边听着。
最后，他临走前告诉了张涛给孩子取的名字——张歌。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这是溺在罪河中的张涛，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唯一的守望。
张涛知道自己迟早会溺死在河中。
但是，他希望他的孩子可以健康快乐的成长，忘记悲伤，懂得感恩。
就在王术走后的十分钟，手术室突然打开了。
医生护士急忙喊道：“丈夫人呢？妻子难产大出血，孩子保不住了，大人也有生命危险！
“需要尽快签病危通知书！”
张涛母亲听到这话，之前动过手术的心脏再次复发，直接摔倒在地上。
她在临死前，看着医院的走廊，双手像是想拼命抓住什么。
“我的涛儿还没回来呢……”
溺河中的守望者，最终会溺死在河中。
连同希望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