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和众人谈笑风生,轻松自在。
仿佛在她而言,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件小事。
就如日常里吃茶,谁会因为吃茶紧张?
只不过,也只她自己知道,脚底下被汗水和雨水浸湿的鞋袜。
她很久没见父亲,自从圣旨说划分两路开始,到现在,都没见过。
“将军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以后还要请将军多多美言。”
“哈哈哈,哪里哪里?比不得公公日日在陛下身边伺候,以后若有机会,还请公公多照顾照顾。”
互相奉承,这几年,陌九也学会几句。
铮铮铁蹄,是铁甲踏出声音。
只是,她忍不住紧锁眉头。
铜锣一响,是谁在呼喊,将军!
陌九回头,土黄色纸钱,如满天飞舞的沙尘,笼罩整个世界。
就像庄生做了一个梦,不管是蝴蝶梦到庄生,还是庄生梦到蝴蝶,到底是谁在编织这么可怕的梦境?
后来,那一瞬间,她陷入一片漆黑。
就如前天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满天乌云。
是不是,是不是上天也觉得,那日的痛苦太过剧烈,以至如今都流不出眼泪?
就像那一坛酒,闷在坛子里发酵,一声不吭。
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可它存在着,并酝酿更猛烈的酒精。
要是像之前那样就好了,要是一切都没变该多好。
以前,父将喜欢喝桂花酒,所以每次去,娘亲总会备上一壶。
陌九很小开始熟悉北匈西羌语言文化,三岁时礼物是一只镶金的北匈羊骨。
雪白的头骨,两只长角之间,黄金打造的面具显得威严又有趣。
“她还那样小,怎送这些东西?”
娘亲总是轻轻斥责父将,在她眼里,父将送的都是凶物。
姑娘家调试些花花草草,玉镯簪子,吟诗作画,哪样不比这好?
“娘亲,可我喜爱,那些雕花簪子一点不好玩。”
五岁时,父将从西南边陲寻边回来,给她带来最袖珍的一把剑。
“小九喜欢,正好陌清那儿有个手艺不错的铁匠,紧赶慢赶做出一把来。”
李宸靠在夫君肩上,两人站在廊中,一齐看向院中耍剑不亦乐乎的小孩。
“我只盼她一生无忧,做个最平凡的姑娘家,才不求她有出息。”
七岁时,她想正式学武,央求娘亲去请师傅。
她偷拿了父将的剑,那把剑比她还高,还重。
娘亲却一把打掉,“姑娘家,多读点书,打打杀杀算怎么回事?”
当时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又哭又闹,还不吃饭。
娘亲心肠真硬,说不给吃不给吃,逼她承诺此后再不习武才行。
和现在一样的节气,又湿又潮又冷。
那时父将推门进来,他说,“你喜欢,咱就学,给你请最好的师傅。”
九岁时,她练剑小有所成,梦想像父将顶天立地,保家卫国,铁骨铮铮。
她扛着剑,自觉天下无敌,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得意洋洋告诉母亲。
“娘亲,父将可以,我是父将的孩子,我也行。”
娘亲柳眉一竖,抓起扫帚,追她打了一下午。
那时父将站在阴影里,沉默的眯起眼睛。
很多事情,往日里吵吵闹闹,事情又繁忙,总是想不起来。
糊里糊涂,一日又一日过去。
心里想着,反正一个个都在,反正都来得及。
只有当人老了,不在了,才发觉整个世界都开始安静。
时光荏苒,她没有娘亲,也没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