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老夫人严厉呵斥,“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顺便把少爷给我拖出去!”
“若是少爷强硬不走,直接打晕。”
张陵之在老夫人话音落下之时,缓缓地推开房门,深沉地凝视着她一眼。
噗通一声,双膝下跪在老夫人的身前。
“母亲,给陵之一次机会,陵之只想陪着弯弯度过难关,愿母亲成全!!!”
他一次一次地磕头,沉沉地落在地板上。
“弯弯,她好像挺不过去了,母亲,给陵之一次机会!”
少年的嗓音沙哑含着肝肠寸断,眸底含泪失去了光亮。
“她是谁,你又是谁?!”老夫人怒不可遏地注视着地上的血渍,“一个低贱的丫鬟值得你为她下跪向我求情,张陵之,你给我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第一次,便是幼时为了刚瞎眼走投无路的鹤弯弯寻觅归宿;第二次,是母亲强逼着他去海外,他下跪祈求母亲善待鹤弯弯;第三次,他现在为了陪伴病入膏肓的鹤弯弯祈求母亲。
三次男儿下跪,均是为了一个丫鬟,还是一个瞎子。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荒谬,她看着张陵之眼圈逐渐泛红,倒吸一口气,“我看你真是疯了,再最后一次机会。”
“陪她可以,我要你娶妻。”
张陵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眼神落在老夫人的身上,苦笑一阵,双手作揖:“我……孩儿……答应母亲便是。”
少女昏睡的这段时光,总是暖暖的,不觉半点寒凉,温热的米粥,久违的气息,她像是回家了。
可寒凉入体,少女梦境掀起了一阵梦魇袭击。
“少爷……你不会刺瞎弯弯的眼睛,对吗?少爷……你在哪里……求求你……不要丢下弯弯……”
“弯弯是个瞎子,是个瞎子……少爷……不要嫌弃……弯弯……”
张陵之抱起少女的身子,看着皎洁的月色,泪意恍然落在少女的手上。
“我……我怎么可能会刺瞎弯弯的眼睛……我也不在意弯弯的一切,我的弯弯永远明媚娇艳,我怎么会嫌弃弯弯……”
“我视弯弯如珍宝,是张陵之一生的所求……”
“不会丢下弯弯……”
“所以弯弯也只会是我张陵之唯一的妻子,谁都不可以替代……”
一声一声地低声细语,温暖了月色的清冷,渡了寒风半边的凉意。
“弯弯是……瞎子……瞎子……”
睡梦的少女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少年的手背上,滚烫又真挚。
张陵之温柔地用袖口擦拭少女的眼泪,亲吻着颤抖的睫毛,“不是小瞎子,是我的朝霞,是我的蝴蝶————”
压抑的童年,明媚的小姑娘是他久居暗室的一道光,他奋不顾身救下了她,甚至没想到那湍急的河流甚至会把他也卷走。
“弯弯,陵之拉你回来,只想你好……弯弯……我是你的陵之哥哥……”
“又怎么会伤害你,我的姑娘……”
他抚摸着少女的额头,滚烫如烈火,少女嘴唇干涩得厉害,一遍又一遍地讲着胡话。
少年也不耐其烦地擦拭少女的嘴唇,额头,胳膊……一遍遍地回着她的胡话。
等到少女的发烧逐渐减退,他才堪堪闭眼,但为了突发情况,还是强撑着身子凝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天光大亮,落在少女的脸颊一侧,绮丽犹如琉璃般脆弱的少女宛若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气息。
张陵之将那根蝴蝶布条戴在少女的头上,依依不舍地走出门槛。
母亲,只给了他一晚的时间。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母亲的房间,满嘴的胡渣子,一夜苍老了十岁,满眼疲倦没了精气神。
“母亲,让孩儿去暗室吧!孩儿做不到……做不到娶别人!”
暗室,是他遇到少女之前经常待的地方,是噩梦,是阴影,是他一辈子过不了的那一道门槛,他会痛苦不安,会疯狂。
母亲总说他笨,一有反抗就将他拖入暗室,面壁思过。
他就是在爬暗室高窗的时候窥见了少女与其他小朋友嬉笑打闹的场景。
少年声音很沉,像是沉淀了半个岁月。
老夫人轰然放下茶杯,发出剧烈的声响,气恼地抬眸看向他。
“那个小孽种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恋恋不舍,还让你不听母亲的话了?!”
张陵之重重地磕头在地面,“母亲,我犯错了,我违背了自己的承诺。母亲,让我去暗室——面壁思过吧!”
声泪俱下。
老夫人急得跺脚,恨铁不成钢的拿着拐杖打在他的背脊上,“你是不是犯贱,一个天之骄子为了一个瞎子连连下跪?!”
“连暗室都说得出来?”
“就是她的到来,才导致你现在变成这副鬼样子。”
“来人,将少爷给我关进暗室!”
踉跄的身子被拖入暗无天日的房间,那边逼仄,灰尘遍布,难以喘息。
和童年待得地方如出一辙,依旧是噩梦,依旧是难以逃脱的魔爪。
压抑的情绪,被主宰的命运,让他陷入自责,陷入愧疚,陷入一切卑微的点,他难以忍受自己的一切。
妄图撕破自己的皮,肢解掉自己的身体,破坏世间的一切不美好。
他捂着自己的膝盖,一声不吭,整个人陷入黑暗,身子周围的气压沉降到冰点,眸子猩红得不像话,是发病的前兆。
这个病根也是小时候长时间待在暗室形成的,他们只知道少爷有怪病,总是突然强势不近人情,但最多病发都是因为少女。
所以他们认为是少女的到来才让以前那个克己复礼的少爷变成这一副鬼样子,他们把一切的罪恶之源都降罪在一个瞎子身上。
毫无例外,因为她是弱势,是不吉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