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国愣住,有点心虚。他这辈子都喜欢在女人面前以伟岸的形象自居,唯独最怕一个女人,就是他亲妈。
奶奶那双眼睛,仿佛永远能轻而易举看透他心底所有想法。
上一世,秦志国飘荡半生,回陵城后,奶奶要求秦志国支付秦立的学费、生活费,不是她不想再为秦立花钱,她是想让秦志国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并且希望秦立看着,希望秦立感受到这种父子的羁绊。
她不知道爷爷的积蓄肯定足够付清罚款吗?
她知道。
但那是老爷子的棺材本啊。
爷爷去世后,最伤心的是她。只有她知道,老头子一辈子有多不容易。
上一世,若不是被要债的威胁,不还钱就要秦志国的命,奶奶也不会狠下心来去逼爷爷倾家荡产地救儿子。
陵城那套房子,早在当年秦志国和严兰珍离婚时,就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而今,它将为了秦家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贡献自己最后的价值,谁能说,这不是一场奇妙的轮回?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场博弈完全在奶奶和秦志国之间进行,秦志国毫无还手之力。
得知结果的秦立,震惊之余,欣喜若狂。
先给奶奶点个赞。
奶奶威武!奶奶霸气!
然后,如果不是这行为会让他看起来像个变态,秦立简直想冲到叶菊面前,抱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贴着肚皮,对里面的弟弟或妹妹说,小家伙,干得漂亮!
虽然你还没出生,但你一招隔山打牛,把陵城那套房子整没了!
不是秦立败家。而是陵城那套房子一旦卖了,他们以后除非有十分重大的理由,不然,绝不会大动干戈地举家搬迁回陵城。
至于秦好,问题不大。永镇和陵城距离一百多公里,自驾也就两个小时。秦立记得,2014年起,永镇和陵城互通了高铁,半小时就能到。
周末来永镇吃个饭,当天就能回家。
关键在于秦好愿不愿意费这个功夫。
除了秦立,最高兴的是叶菊。
她活到27岁,结过婚,离过婚,怀上了孩子,却头一回生出了独属于少女的羞涩,小鹿乱撞般地等待着秦志国的“求婚”。
秦志国的求婚仪式朴素得不值一提。某天晚上,他跟叶菊说:“等会儿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我们回一趟你家,办个户籍证明。”
叶菊跟家里人闹翻了,执意离婚后不声不响一走了之,肯定要不来户口本。
她这场二婚,势必得不到亲人的祝福。
她不在意。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欲语还休地回应来自真命天子的一场盛大而浪漫的告白。
她低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泛起一点酸,继而又泛起一丝丝甜。
她有自己的秘密。她一直不敢告诉秦志国,更不敢告诉奶奶。
她之前怀过两胎。但两次都被前夫打流产了。第二次流产后,她哭了一夜,分不清是身上的伤更痛,还是心里的窟窿更痛。
天亮时,她擦干眼泪,把身份证装进自己的包里,毅然出门。
这迟来的一丝丝甜,很淡,对于她,却足够了。
秦志国和叶菊去了一个多星期,两人带着户籍证明回来了。到家后没两天,就去了民政局领证。
秦志国和叶菊正式结为了夫妻。
二婚不是光彩事,秦家没有声张,只是在两人领证这天晚上,奶奶特意去市场杀了一只鸡,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大家并不明说这顿饭是要庆祝什么,以一碗青菜汤代酒,默契地把对未来的愿景与佳肴一同送入嘴里,咀嚼,消化,将它与自己、与生活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