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主人家的女儿患了重病,不知从哪搞来的偏方说兽族的鳞甲和脐带血对治病有用。睡梦之中,一群人族抓住了他们一家三口。在他眼前,活生生的,剥了他女儿的皮,剖开了妻子的肚子!
刚刚成人形的孩子还那么小,浑身红彤彤的,像一颗鲜红的心脏,但他被剪去了脐带以后,就被粗鲁地丢进了垃圾堆里。他的妻子,孩子都成了那堆“垃圾”中的一员。鲜血洗刷了一切,倒灌进五脏六腑——
他在那一刻爆发了,试图杀了这群阴狠毒辣的刽子手,但不敌对方人多势众,他的角便是在那时被砍断的。
人族没有当场杀了他,而是为了羞辱、恶心他,逼着吃下了自己的孩子。
“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看看他居然真的吃下去了!果真是畜生不如!”
夕猊知道,自己吃下的不只是孩子,还有理性和良知。他发誓,势必有一天,要屠尽天下所有人族!
“就算不是我,也依旧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们亲手逼出来的恶鬼……来将你们一个不剩地——”
诅咒还未说完,声音已然戛然而止,一柄刺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悄无声息的。血液飞溅,蒙上了那对不会再闭上的涣散瞳孔。
“……”
林武站在血泊之中,地上淌着的,已经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流出来的。他就这样盯着仇敌逐渐青白的脸色,一动不动。耳边的轰鸣渐渐平息,一切归于寂静。
结束了……
这场降落在他身上的无妄之灾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兀。
好累,想要休息了。
立于圆台中央的身影晃了晃,最终也还是摔落在地,与这满天星火一同熄灭。
…
埋伏起来的破晓军终于赶来清场,他们赶跑了失去大将以后两方失魂落魄的军队,上前试探倒在血泊中的两人是否还有气息。
“夕猊……已经死了。但是他——”白翎从林武身上摸到还有丝丝微弱脉搏,“暂时还有生命体征。”
“怎么办?要救吗?”
白翎抬头望向大叔,眉头微微蹙起。他对这个男人并无好感,只因他曾经是迫害朝曦、害得小夏离开了他们两年的罪魁祸首。而且死在他手上的兽族也不少,白翎没有小夏那种以德报怨的胸怀,他厌恶这个男人。
更何况,第一个让小夏穿上嫁衣的居然是这家伙,不可饶恕。
“……”这个问题抛给他,大叔也觉得十分头疼。他沉吟了几秒,思绪千转百回,想着如果是余夏在这里的话,她会救吗?
半晌,他叹了一声,挥手示意士兵把这小子打包起来扛走。
“先带走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这么重的伤,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了。
…
另一边,皇宫摘星台。
“……”
“…………”
盛大的烟花秀落下,整个摘星台上,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都同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余夏能感觉到贴在身后的躯体正在微微颤抖,呼吸紊乱,她侧过头,瞥到了对方那发白的脸色,以及仿若杀人的视线。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
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死死盯着她,指甲攥得她的手腕生疼。
“你都做了什么……不对,应该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今日明明已经派人重新检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故作冷静的嗓音压抑着汹涌如狂潮的怒意。澹台雁问到一半,又硬生生逼自己住了口……何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一面?
“是了……我就知道,军程司令被毒蛇咬伤一事不会是意外……是你干的?”
“……”余夏微笑着不置可否,“殿下的秘密工程发生过爆炸一事您恐怕还不知道吧?您那些被雇过去的劳工们可害怕再发生意外丢了小命,可能是听从什么人的建议吧,防护措施做得不错,确实没有再发生爆炸了,不是可喜可贺吗?”
“不过,这也得怪军程司里那些饱中囊私的官员们。爆炸这么大的事居然还真的给压下来了。唉……可您不知道,炸死了多少人啊……”
澹台雁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无端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小夏,你确实是很擅长给我制造惊喜。”
“我承认,是我输了。”
意外的,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眼睛闭上,再睁开时,眸底已刻上决然。
他澹台雁放开了她,回身望向台下的众位将士,以及高楼之下燃烧着战火,弥漫着硝烟的钧州城。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这天下我还是没能杀死。但是已经够了,一切都该重回原轨。”
他的声音如同空中飞舞的沙石和烟雾,缥缈而又虚无。红衣随风飘摇,他的身影在这天地之间,显得是那般渺小。
世事如洪流,不讲情面,不为谁而停下。正如澹台雁这个人的整个人生,被洪水搅得乱七八糟。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手段又有何用?在天命之下,他注定只能任人玩弄。
最开始是父皇,然后是母后,接着是自己,最后……就是她了。
“……恭喜你,这天下是你们的了。我们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
他的身影在高台边缘摇晃,看起来摇摇欲坠,余夏上前几步,想要拉住他的手腕,可他却笃地笑了起来,身体往后倒去——
“但是真是可惜啊,你们想要的东西,还是没能拿到。”
“澹台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