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理所当然那般,随意将刀上的血液抖落。
“我早就说过了,我是猎师。就干这个的。”
他微微侧身,湿冷的风又卷起一股血腥气,空气都变得粘稠蠕动。
“这小子的主人不想再拖了,找我帮他处理干净……就是这么简单。”
余夏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大叔平静得只是出门倒了个垃圾一样的神情,浑身颤抖不断。
她好像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但是……说不定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啊……啊啊……”
从胸腔深处发出破拉风箱一般破碎的呻吟,淌在血泊里的阿土抽搐着,那张早已看不出原样的脸朝着余夏的方向,嘴唇无力地一开一合。
“啊……啊……”
他的双眼早已布上浓厚的阴霾,只是单凭着最后一丝听觉辨认出余夏的存在。
是大小姐……是她……
身躯早已与残破的破布娃娃无异。好冷,好冷……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好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再看看她的样子……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地上弹跳。
“唉,还没死透吗?真是麻烦……”大叔冷眼旁观着,似乎还想要再补多一刀。
“阿土!”
余夏冲过去,一点也不在乎大片的血液也会将她染红。滚烫的水滴从眼眶落下,一直滴落在少年愈加冰冷僵硬地脸庞上。
她紧紧将少年护在怀中,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瞪向刽子手,尖声嘶吼着:“不要过来!”
他真的停住了,沉默不语。
“他已经不行了。”
这是一个事实,在这个男人口中不值一提的事实。
“闭嘴!”
余夏怒斥着,双手捧起阿土的脸,想要擦掉少年脸上的血迹,可不论怎么努力,这抹红色早已烙印进皮肤上。
“阿土……阿土!不要死!我在这里……”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试图能从对方失神涣散的瞳孔里找到一丝奇迹。
“我……对不起……我!”
泪如雨下。
“啊……”
怀中人发出微弱的气音,少年看着她,似在安慰,似在告别。
“……啊啊。”
能在最后倒在她的怀里,在阿土卑微而又不值一提的人生里,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要是可以早一点遇到她——
喉咙的刀口早已停止喷溅,躺在她怀中的已经是一具空壳。
“……”
他的眼睛并未闭上,照不进任何光彩的眼球如石头一般冰冷。
那个名为阿土的少年死了。
身为医者的余夏,是最清楚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原以为自己对生死的豁达在这一刻碎得四分五裂。
名为悲伤的巨浪将她淹没,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没有任何人能够拯救她。
“我可以救他的……他明明就快好了……”她喃喃着,用不上一丝力气,“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啊?”
无力的质问。
“……”大叔撇过头,不去看她“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就算我不动手,估计也活不过今天吧。”
“……”怎么,可能?
是她的错吗?明明只是想救人但是却害了他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撕扯自己,它们将五脏六腑搅碎,混入痛苦与悔恨在体内排山倒海。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甚至眼前只剩下阿土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昨天……昨天明明都很正常……他会好起来的!应该会好起来才对啊!”
“呜……我……我可以治好他的……”
如果她昨天可以更在意一点,如果她昨天直接在阿土家过夜,如果再早一点就做下诊断……
“……”
树林中只剩下悲戚哭声回荡,大叔却在此刻突然出声:“别碍事了,把这小子的尸体给我。”
他并不为阿土的离去有任何动摇,毕竟是他亲自动的手。
“不要。”
余夏想也不想拒绝,声音仍是颤抖不止。
“你抱着一具尸体想干什么?”他似乎有些动怒了,踩在血泊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还要天真无知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说过很多次——”
“区区一只兽人的死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申冤!连他自己本人都认命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他的声音从来没像这般大过,他真的烦躁极了——但他究竟在气什么?
“你闭嘴!”
余夏尖声喊着,眼眶通红,源源不断的水珠仍旧不知疲倦滑落。她很少这般歇斯底里,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孩童,或是一个疯子。
“根本不是兽不兽人的问题!任何人死了我都会很难过!听到了吗!无论是任何人!”
“你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会对朋友下手还能毫无负罪感……”
“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我或者无忧了是不是!?”
“……”
大叔笑了,可脸上怎么也看不出笑意:“是啊。说不定会这样。”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诡异的沉默萦绕在两人中间。见到大叔如此随意就应了她的口无择言,一时无从回应。
“我……”
“……”大叔沉沉吐出一口气,“算了。”
“既然你那么舍不得那小子,那就留给你吧。”大叔不再看她,随手将刀插入刀鞘就要离去。言语中的嘲讽几乎溢于言表,“做成玩具随身带着怎么样?”
他就这样走了,毫无留恋的。
“余夏……”
一直未开口的无忧凑到余夏身旁,小心翼翼伸手擦掉她脸上被蹭上的血迹:“不……要哭。”
他并未对死去的阿土有什么表示,不如说是无所谓。他更关心的是还在失神落泪的少女。
不希望她难过。
从侧边圈住少女的肩膀,就像她一直对他这么做的那样,轻轻摸了摸头。
“不哭……不哭。”
稚嫩的安慰一点也不起作用,反而变得更想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