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继续细看,只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刘奕希送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进一个小盒子里。
当时的我以为他没有带盒子只是为了我的自尊心,想要我能毫无负担地收下这些礼物……可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他的礼物总是没有放在原装盒子里了。
他可能买了之后就扔掉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去改装了,具体改装什么,我猜大概是定位。
他可能想过我拒绝捐肾之后的结果,无非就是定位,绑架,强买强卖,,只是这要冒一定的风险。
有更优的策略之前,他不愿意使用这样的招数。
也恐怕也是为什么他要强调让我戴上他的礼物了。
这不是礼物,这是送命的仪器。
9
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要和刘奕希分手。虽然知道他对我的肾有想法,甚至可能还有更加强硬的手段等着我,但是我不想就此委屈。
就算他一直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可是我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他不会主动提出分手,除非我的肾已经到手。所以对我来说现在分手和之后分手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是我不想继续和他朝夕相对,更何况那位婉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取肾的时间也就在这附近。
我不想在知道了他还有一段感情之后还放任自己成为这段感情中的插足者——虽然事实上我根本没错,错的是在中间隐瞒的渣男。
周日舒舒服服过了一天,周一早上,闹钟准时响起。
我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笑了笑,还是准时到了食堂。
刘奕希的脸看上去还是那么帅气,笑容还是那么绅士,可是我已经不会再心动半分了。
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阴谋。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分开了,我还是打算留给我们一个最后的体面。
默不作声的吃饭,刘奕希好像也有心事,话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在吃完饭之后,他抢先一步对我说道:“小雨,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的心慢慢凉下去。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看着他,他一无所觉,见我没有打断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这样的,那天我因为一些事情去了医院,见到一个女孩子特别可怜。她每天都在做化疗,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医生说她是先天性肾衰竭,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合适的肾源可能20岁不到就要撒手人寰了,所以我是想着……”
“你能不能捐给她一个肾?”
我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大概不知道,他说起那个女孩子的时候,眼里都是心疼又温柔的光,比面对我时候的笑容要真诚很多。
我就那么看着他,想到我初见他时那个下午他身上披着的温柔的阳光,想到这三十多天的早饭时间,虽然起的艰难,可是为了能够美美的见他,我会很早起来画上全妆。
想到周末他的消失不见,我的慌张和自卑,想到上周他的那张在医院的照片。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什么菩萨心肠,可能是这三十多天时间我对他的态度让他觉得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对我提起这件事,我也会很轻易地答应。
不过想想也知道,只是三十天的每天不到半个小时的相处,他又能了解我多少呢?
我没有直接拒绝,我只是说:“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的肾就一定能救人呢?”
刘奕希愣了一下。他想过我会直接拒绝或是答应,但是没想到我的关注点在这上面。
我没有理会他的沉默,而是继续说道:“而且不管为什么你觉得我能答应你捐肾,你有没有忽略了一个问题,和她有交情的是你,不是我。我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答应你?”
“你那么心疼觉得她可怜,你怎么不去给她捐肾呢?”
“当然是因为我的不适配!”
刘奕希急急为自己辩解一句,却又被我逼问一遍:“那你又为什么觉得我的一定适配呢?”
他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
可能是利用职务之便,也可能本来这个学校就和社会上的人有合作。像他们这种有钱人,能够拿到这种信息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事情。
可是他不能回答,因为这也会暴露他和那个女生的关系,因为我下个问题就是“你这么关心她,那么早就为她寻找肾源,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如果说是妹妹什么的,我就“那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可以给你妹妹换肾,那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刘奕希不是一个傻子,他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诚然在这件事上他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但是若是真的遇到恋爱脑,说不定他的打算真的能成功。
也是我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善解人意,唯唯诺诺,导致他就这么容易的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了。
他的眼神多了些懊恼,我却无暇理会心脏中抽疼的感觉,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给刘奕希:“这是我们交往期间你送我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你可以清点一下。我们分手吧。”
自己至少是提出分手的那一方,这就够了。
我知道如果现在不提的话,之后刘奕希可能会采用冷暴力的方式,万一再来了绑架,到最后自己肾也没了,说出去也会被有心人说是想男人疯了故意造谣,什么好也不占。
不如现在就分开。
刘奕希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那个盒子。我只当他默认了,站起身来离开了。
10
原以为分手之后刘奕希可能还会对我不死心,我警惕了一段时间,见他没有动静,宿舍里的苗苗还一直更新着他的动态,说是周三和谁一起踢足球了,周四又在什么实验室见到他了,不用刻意关注我就能知道他的消息。
见他消停了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安慰自己当时说不定是想多了,现在还是法治社会,就算他要强行让我捐肾也是法律不允许了,我就慢慢放下心来,安心搞自己的课程。
大一的课程量算不上少,平时除了上课也就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各种作业堆在一起再加上我的刻意忽视,这分手后的一周时间我都没有时间关注刘奕希,直到有一天,苗苗说一直全勤的刘奕希一反常态的请了假。
手机上没有拉黑但是很久没有发消息的人弹出了消息:“你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去见他一面。我在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分手他也没有提出异议,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想起我来。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不去,但是这段感情平心而论我难道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刘奕希又在手机的那边说着一些软话,很诚恳的让我出去,说要让这段感情有个了结,想了想,我还是答应了。
总归是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在手机上装了定位设置了自动报警。
我很想相信他一次,但是理智告诉我要留后手。
没关系,如果没事的话,回来再关掉就好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这次见面我还是化了妆,穿得整整齐齐,出去也能说一声小美女了。到了校门口,刘奕希说让我去一家叫“好美味”的小饭馆,还给我发了定位。
看定位距离校门口也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可是刘奕希没有在校门口等我,而是让我去找他。我笑话自己太多心,打开定位跟着往那个小饭店走。
穿过一个巷子,再往前一个红绿灯左拐,差一个路口就完全到了。人渐渐少了,虽然是白天,那边路口却无端显出几分阴凉。那边的刘奕希的消息还在不断往外弹,都是在委婉的问我到哪了。
那种感觉再次涌上我的心头——那是发现珍珠耳钉里金属丝线的恐惧感。
看到他消息的那一刻,我甚至在想:如果当时的我没有坚持要分手,只是刘奕希要求我捐肾我不答应,那之后他是不是会借着赔罪的名头把我约出来,甚至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他都不用问我到哪了,只用看着定位然后把我直接绑架了就行。
我脚步停在原地,想了想转身走进路边一家人声鼎沸的麻将馆。
少有人知道这麻将馆是我妈小姐妹的私产。我虽然不常来,但是逢年过节也会跟着我妈来转悠一圈,这里的伙计们都认识我,打个招呼后我上二楼找了个地方搬了小马扎坐下。
窗台的位置我只靠着窗页伸出一只摄像头,放大再放大,能很清楚的看到巷口的动静。
也许是看到我一直没有没消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迫,刘奕希的消息也慢了下来。
我看巷口没人,慢吞吞的给他回消息。
【今天肚子有点疼,在公厕发现自己姨妈来了。我一会儿就先回去了,改天再约吧】
离这个小饭馆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个公厕,我过来的时候也经过了那里。如果刘奕希真的想绑架我,那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在学校不好下手,偏偏我也不爱出门逛街,再加上婉如的病情,如果他真的是这个目的,那他一定会去找我的。
我盯着手机屏幕,不放过巷口任何一点动静。
那边刘奕希没有再回消息,片刻之后,巷口出现了刘奕希的身影,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莽汉,穿着都是平常人家的衣服,但是行动之间一股凶气。几个人走得很快,刘奕希生怕我再跑了,根本记不得伪装,脸上一片肃杀。
我愈发小心,把手机紧紧靠在窗页上,开启了录像模式,头缩的低低的,外面看来只是这里只有一扇开着的窗户。。
算着时间等人离开,我收回手机,点开看了一下。他们几个人走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我放松的心在看到其中一个人微微抬头的时候提了起来。
传说习武之人对视线一类的比较敏感。我不敢确保这人真的没有看见我,但是万一呢?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颤抖着手点开打车软件,这是学校附近,司机来的很快,我急忙上了车,招呼都没来得及跟麻将馆的店员打,那边刘奕希来了消息,显然是等了一会儿没在公厕附近看到我。
【小雨,你在哪里呢,我在公厕门口等着你。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不是说最喜欢去吃那家烤鱼吗?我们换个地方吃,不在小馆子里了】
我想了想,打算拖延一点时间,于是就忍着害怕打字;
【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的那家烤鱼】
对方回复的很快:
【那当然,谁让我们家小雨爱吃呢!你快出来,我快到厕所门口了,就在这里等你】
他往常对我可没有这种殷勤样子。
我忍着泪应付他,对师傅说:“能直接开到高铁站吗?我加钱。”
程序上有点麻烦,好在钱可以解决。
当时我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小巷子,胡乱点了个地址就坐上车了,不过出租车司机会好一点。
开车的司机恐怕也看出来我的情绪不对劲,一边安抚我一边替我调整打车方案。
我想到刚刚和刘奕希擦肩而过就是一阵后怕。
那些人看着凶悍无比,还一来就是四五个,被发现了根本跑都没的跑。
这里的每个人都让我觉得不安心。我想尽快离开这座城市,起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然我真的担心会被刘奕希折磨到疯。
可是抽血都能让他找到我这个合适的肾源,回家会不会也被发现呢?
我慢慢镇定下来,到了高铁站就决定回东北。
我爸那边是黑龙江哈尔滨的一个小村子,虽然这些年不怎么回去,但是到了寒假暑假我基本都会去我姑家住一段。
那里白雪皑皑,人烟稀少;村子里人员构成简单,多出一个人都会被发现,我姑家有三个儿子,我表哥各个都是标准的东北汉子,如果说除了家里还有那里让我有归属感的话,我姑家绝对是没跑了。
票已经买好了,在上了高铁之后,我跟我姑打电话说要回家住一段,虽然没有说是为什么,但是我姑也很爽快的答应了,约定好了下午五点到那边,还说了让我哥来接我。
本来吓到快要惊厥的心稍稍回落了一点,甚至因为中午没吃饭,在高铁上还点了我一直都不舍得点的盒饭。
麻辣小龙虾、咖喱丸子、笋和红烧牛肉。花了80块钱,味道还不错,这次我没有心疼钱,吃饱饭最重要。
行李什么都没带,只是自己一个人背着一个只能装进手机的小包回了东北老家。这种体验我还从来没有过,吃过饭打开手机叮叮当当弹了很多条消息。
刘奕希终于发现我不像他想的那样蠢,对他还有留恋,在手机里知道我已经知道全部事情的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嘴脸:
【夏雨,你就这么狠心,要让一个女孩子失去自己的生命吗?】
【你失去的只是一个肾,她失去的可是一条生命啊!】
【你就这样见死不救,看来是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如此种种,也许是多日为爱奔波情绪崩溃,也许是知道自己在我心里没有那么多重量的恼羞成怒,他尽情的在对话框里用各种词汇谩骂我,攻击我,知道我不可能给出自己的肾,他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在我这里发泄他连日来的怒火的压抑。
我干脆合上手机,在他消停一会儿之后发了一句诛心之语:
【没想到我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配图就是一张中心医院的照片。
那是我在上个周五去蹲点的时候拍的,大约也是这个时间,我发给当时的发帖人问是不是这个医院,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知道我已经答应要捐肾,甚至已经到了中心医院的门口,他未婚妻存活的希望近在咫尺,但是他却那样说我,让我心灰意冷……
我拉黑了刘奕希,不顾一瞬间震动的手机把它关机,放进包里,面容平和。
我确实是自私,但是人没有不自私的,更何况我不会拉着别人要求他必须为了我的善良和意愿买单。
刘奕希总是在指责我的不付出,那他就自己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吧。
11
到了东北正好就是五点,高铁没有延误,没有差一分半秒。我逃离了魔爪,在呼吸到冷空气的时候心情都明朗起来。
来接我的是三表哥,他比我大两岁,也在上大学,所以才能有时间来接我。
被人一路带回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我姑在家张罗菜,我一进门就给我一根大苞米让我抱着啃。这里有我的房间,我姑一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看到这一切我不争气的想哭,最后还是忍了忍,等我姑进来给我妈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就开始说,一边哭一边说。
说完之后还让我妈最近注意一些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我妈都笑了:“这孩子真是吓糊涂了,你忘了你爸是干什么的了?”
我爸是我们当地的巡逻民警,我们一家都住在家属小区,出门就是警察局。
这样的威慑,但凡出现什么可疑人士,那从出警到逮捕也根本用不上多少时间。
我也笑了,放下心来,慢慢吹起一个鼻涕泡,我们仨都笑了。
我姑害怕我晚上胡思乱想,连着好几天都跟我在一起睡。
学校那边我不敢报备,请假单上让填写家庭住址,我害怕又像抽血一样再次把我暴露出来,索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知识可以再学,小命可是就只有一条。
这些天手机开机之后铺天盖地都是刘奕希的消息,全部在问我到底在哪。微信拉黑他就用短信,短信拉黑就在各种社交媒体上,通过各种渠道加上我,我烦不胜烦。
托他的福,我对婉如的病情掌握的比护士还清楚,可是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消息我只看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婉如快不行了,我也慢慢放下心来。
我希望她可以快点好,或者快点死,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折磨的不仅是她,还有我这个预备肾源。
在家里待了快一个月,终于有一天,刘奕希不再发消息过来,他的各种社交媒体上的账号头像都换成了黑白色。
他发给我最后一条消息是:
【你满意了吧】
我当然不会因为陌生人的死亡欣喜若狂。说满意,也只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选择说出实情让我自己选择,也没有选择给我很多的金钱诱惑让我答应用钱来交换一颗肾,他只是利用了别人的感情,半强迫的要求爱他的人交出自己身体的一半健康来救他爱的人。
我不是铁石心肠,面对死亡也难免唏嘘,可是这种用爱骗肾的想法,本来就是可耻的、下贱的。就算最后能骗到一颗合适的肾,这颗肾也早已染上了谎言的污血。
12
我落下了一个月的课程,不过还好,有苗苗的笔记和帮助签到,再来到课堂我也勉强能跟上。
校园里和刘奕希也会有不巧碰上的时候,他的眼神阴鸷了很多,看人就像一条毒蛇,尤其是看我。
但是我不在意。只是后来听苗苗说刘奕希这么颓废的原因是原本要和他们家合作的商圈顶流于家撤资了,原本家里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没有了,而且这个机会也是给了刘奕希,是他没有把握好。
现在家里他父亲对他不重用,母亲因为他在父亲面前忍气吞声,家里还来了私生子和小三,和他差不多大,两人就着刘家这一亩三分地开始争家产。
还说这个机会可能跟他那个刚死去不久的青梅有关。
婉如……原来是于婉如。
我心里默念着。
再后来,在军队面向大学生招募的时候我报名了,因为身体很健康,贫血的症状也消失了,我很顺利的通过选拔,成为了部队里的一名士兵。
退役之后,因为在伍时期表现出色,最后经过我的申请成功调到了父亲警局旁边的政府机构上班,这些事也在我心里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