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一已经一百天了,按照当地习俗,小孩儿过百天要到姥姥家,姥姥要给小外孙儿脖子上挂些线回去,取“拴牢”与“长命”之意。
可由于兰花生了孩子之后,紧接着就按要求做了结扎手术,对身体的损伤很大,而且手术的效果不好,刀口有些感染了,不敢多做活动。姥姥江桂兰又来家里照顾着,帮着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总之,家里的活计都让这个小个子老太太包圆了。所以小八一过百天时,姥姥家的人都来到庆家给她过了。
小八一躺在炕上,不停地有七大姑八大姨来给她脖子上挂上一咣黑线或者白线的,间或有人拿两个鸡蛋,一包糕点这就是大礼了。
她咂吧咂吧嘴,原来这时候的人这么穷啊,连点毛票都看不见。
小八一的小姨兰英也来了,她又背了一花筐的山梨来。
当初,小八一出生时,捎信去了郭家村,小姨当时也怀了身孕,她老婆婆便不让小姨兰英来,说什么:”“你姐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可别去,再被她传染了也生个丫头怎么办?”
多可笑的老太太,生儿生女还能被传染上?
小姨兰英害怕婆婆也不敢吭声,兜里也没有钱,自己的大姐生孩子要是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便自己一个人偷偷地上山采了许多野果子送到了庆家。
兰英来了就忍不住一边哭一边把老郭太太说的话学了一遍:“我头一个生的是姑娘,很怕我这一次再生一个姑娘。说什么也不让我来,不让我来他们倒是来给下奶呀,也不来,这也不是事儿,我只好摘点野果子送来了,孩子们都爱吃。”
姥姥江桂兰气得直骂:“你那个刁婆婆咋就那么多事儿?就没听说生姑娘还能传染的,那高粱地里还能生出谷子来?我就不信,种子不好别怨地。”
那一次小八一虽然眼睛朦朦的看不清东西,可是耳朵能听见,只听到小姨“嘤嘤嘤”地哭,心说,小姨是个嘤嘤怪,就只会哭。
现在,小姨又背了一背篓的山梨送礼来了。
庆连山看到小姨子只背了一花筐的山梨,了解她家的状况,并没有不满意,只是习惯性地作为姐夫和小姨子开着玩笑:“哟,又是山梨啊,我老闺女生的时候送野果子,现在百天了还送野果子。倒是也不错,我老闺女不能吃,她哥哥姐姐能吃。”
兰英眼泪就含上了眼圈,可惜庆连山只顾着扒拉花筐里的山梨没有注意,依然说着:“这些山梨搁家里闷一闷,等到软乎了老闺女也能吸点儿梨水,就是不知道酸不酸?对了,英子,你看到我老闺女了不?看看我家闺女养的白白胖胖的,不像你家二丫头,黄皮蜡瘦的跟个猴子一样。”
“嘤嘤嘤······”兰英一听大姐夫说自家孩子跟个猴子一样,立马哭了起来,“你家孩子就是孩子,我家的就成了猴子,你家有钱就瞧不起人了?嘤嘤嘤,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庆连山傻眼了,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咋还哭上了?原本躺在兰花怀里吃奶的小八一也立刻不吃了,歪着头咧着小嘴看着这个在嘤嘤嘤的小姨。
多大点事儿啊,至于这么伤心吗?
“哎呀,英子,你快别哭了,你姐夫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兰花赶紧解释。
“哪有这么开玩笑的?拿人家的孩子耍着玩儿,分明就是看不起人,嘤嘤嘤······”兰英一边抽泣着一边控诉。“我知道我家穷,我家孩子也没有你家的长得好看,可是也不能这样编排我家孩子啊,再丑她也是我生的······嘤嘤嘤······”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姥姥江氏一巴掌拍在正在哭的兰英头上:“憋回去,就知道哭,一点儿也不分场合,看把小八一吓得都不吃奶了。这么大人了,好赖话听不出来,不怪你婆婆给你气受。”
小八一“嗝”打了个奶嗝,嘴巴咧得更大了。这个挽着一个攥儿的小老太太可真暴力呀,连出嫁了的闺女都揍啊。
兰英被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来小老太太的力气还不小。
“妈——你没听我大姐夫咋说的,你还打我······”兰英幽怨地看着江氏,一双泪眼带着楚楚可怜,瘪着嘴满腹的委屈。
可真好玩儿,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小姨怎么还是小女儿家的做派?哪有一点儿当妈的样子。
“都生了两个孩子了,还是这么没出息。好话赖话都听不明白,我不打你打谁?”江氏气恼地说。
“大姐夫说我家二胖是猴子······”兰英仍在不依不饶地告状。
“和小八一比起来,你家二胖可不就像个猴子咋地,你大姐夫也没说错。”江氏看了看胖乎乎、粉嘟嘟的小八一,想想兰英家里两个黄皮蜡瘦的外孙女儿,可不就像个猴子咋地,于是转回头训斥兰英。
“嘤嘤嘤,妈你咋也这样说呢?我不活啦。”兰英抹着眼泪就往外跑,连背篓都忘记拿着了。
“哎呦,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彪的姑娘呢?里外里不分的。”江氏扭身飞快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