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的时候,长孙无忌拦住了御史中丞袁公瑜。
“拜见太尉,不知太尉找下官有何事?”
“袁中丞,今次韦思谦在朝上忽然发难,你事先可知情?”
袁公瑜坦然一笑,“太尉说笑了,御史台监督百官、典正法度。下属台院、殿院、查院各司其职,韦御史虽然位卑,也恪尽职责。今日之事陛下已交给大理寺,孰是孰非自有定论,太尉又何必揪着下官盘问呢?”
“袁中丞和韦御史一样口舌如刀,御史台果真藏龙卧虎。既如此,老夫也不问了,请吧。”
长孙无忌站在原地,看着袁公瑜的背影,此时于志宁和褚遂良也走了过来。
“太尉,听说袁公瑜之女新进入宫,很是得宠。莫不是……”
“哼,韦思谦区区七品的监察御史,敢当庭攻讦朝廷大员,自然是有御史台主官在背后撑腰,就不知御史大夫崔义玄是不是也参与了?”
褚遂良摆了摆手,“此事是我治家不严,行事不谨,也怨不得旁人。该如何处罚,就看大理寺的定论吧。”
“褚公,你为人太耿直了。”于志宁叹道:“今日之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就怕有人从中作梗,借题发挥。”
“无妨,老夫今夜在府中设宴,请大理寺少卿来一趟。”
褚遂良感激道:“多谢太尉。”
“你我同僚多年,何须如此客气。陛下还年轻,还需我等从旁辅佐,可不能少了褚公你啊!”
前朝暗流涌动,眼看一场风波在即。后宫之中,也是争奇斗艳。
李治又去咸池殿歇了两夜,这才开始逐一召幸其他三人,徐妙是最后一个。
御辇来到就日殿时,徐美人早已等在门口。
如今已近深秋,她却只着了碧色诃子并百褶裙,外罩一身薄薄的纱衣。
莲步轻移,娉娉婷婷地下拜,“妾徐氏,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进去吧。”
到了殿内,里面没有多少女儿家的赏玩之物,布置得倒像个藏书阁,诗词书画俯拾皆是。挨着窗边的桌上,左边放着一沓纸张,右边铺了张桃花笺,刚写到一半,墨迹宛然。
“在写什么?”
徐妙雪白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羞不自胜。“回陛下,是妾在临摹您的字迹。”
“朕的字迹?”李治目光一冷。
可惜徐妙并无察觉,含羞低头道:“那日上元夜一面,妾对陛下……念念不忘,特意找酒楼老板拿到了陛下所有答题的纸张。珍之重之,日日临摹欣赏,陛下您看,妾练的像吗?”
“你笔力虚浮,并不适合练朕的字。”李治翻开了一会,拿起左边那沓纸,直接递给了齐秉义。“这些朕先拿走了,改日送一本卫夫人的字帖给你。”
徐妙脸色一白,但也不敢反驳,只咬了咬下唇道:“是,是妾学艺不精,日后一定多加练习。”
“你的才艺其实不错。”李治淡淡道:“东海徐氏也是素有清名,在学子士人中颇具影响。依你的品貌,本可做个世家妇,为何执着要进宫呢?”
徐妙只当这是陛下对她的肯定,转瞬又恢复了精神,“妾刚才说过,上元一见,铭刻于心。那日陛下立于满街灯火之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怎不让人倾心呢?”
“妾不求名位高低,只愿常伴君侧,在这深深宫苑之中,求得一份真心。”
她说的情真意切,李治却只觉讥诮。
他从不信什么一见倾心,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连男女之爱,实则都是各有图谋。有的图颜色容貌,有的图地位名利,有的图才华品性,有的图家世出身。
所谓只求真心,其实贪图的,还是给你真心之人,所带来的资源和权利,以及所满足的征服欲。
就如同他自己,当初同意纳徐氏女入宫,所图的,不就是东海徐氏在文人中的影响力吗?
而徐妙呢,若那日猜灯谜赢了她的,不是他,而是一介寒门学子,她还会仅凭一面之缘,就非君不嫁吗?
可笑!
徐妙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殷勤问道:“陛下渴了吧,可要尝尝妾亲自煎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