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皮微垂,淡淡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小钦不用担心他,凭阿离的修为一般的修士都不是对手。不过...”他顿了顿,继续道,“曾经有人在北洲看到过他,说他和一群魔修走在了一起。从那之后,他便跟门派失去了联系。当然,这些都是传闻而已。”
轻描淡写地就将“顾莫离堕魔”的消息传达给了莫钦,以此贬低潜在情敌在他心里的地位。
莫钦在顾莫离的事上知道的比归墟更多,提起这个话题不过是想引出接下来的话:
“我只是有些担心。小师弟在秘境里受伤之后,就一直要喝药调理,而药引是我的血。可自从我被贺灭抓走之后,就没有给小师弟准备过药引了。会对他的伤势有影响吗?”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归墟,似乎只是单纯地随口一问。
男人在听到他的血作药引这件是时,脸色一瞬间的不自然和身体上的微僵让莫钦心头一沉。
事实上,贺灭跟顾莫离的话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疑点和证据桩桩件件全都摆在莫钦面前。
可他固执地怀疑着,不敢相信自己敬重爱慕的师尊,那么清冷完美出尘高洁,会是一个如此恶毒自私的混蛋。
然而,归墟的在这件事上的反应就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给盘桓在心头的疑问盖上了最终结论。
莫钦的心冰凉得像是寒毒侵袭一般,仿佛有一只铁锤重重砸在脑袋里,耳朵发出嗡嗡的震鸣,令他神思恍惚几乎要晕过去。
有那么一瞬,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喊质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对他。但下一刻,莫钦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愚蠢多简单。贺灭已经告诉过他很多遍---为了飞升大道,为了尽早离开凡尘。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克制自己的表情了。
事实上,他的脸色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没有露出丝毫端倪。潜意识中的强烈愿望占了上风,归墟不会知道他自以为完美隐瞒的真相其实已经被青年知晓。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不会。他的伤势早就好了。当初必须你的血是因为只有本座的气息才能激发他身体里的先天道骨复苏,但本座修为远远超出了顾莫离,而小钦你拥有本座的元阳,血液里存在本座的气息,是最温和保险的药引。”一番话天衣无缝,若是以前的莫钦定会相信的。
但现在的他,心里的天平却偏向贺灭说的真相----更加残酷,更加真实。
“师尊,”青年的声音仿佛飘远一般轻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今晚只来了一次,男人积攒了七天的欲望还没得到消解。但他还是遵从了爱人的意愿,替他擦干身体,亲自伺候他穿好衣裳,抱着人回到床上。
冰冷的身体融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莫钦想要躲避,却发现身体被人牢牢禁锢着,逃无可逃,一如现状。
他睁着眼望着浅色被角,神色中满是茫然无措。看上去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
莫钦对无情道尊的爱慕起源于对方帮他取出“妖骨”的恩情,几十年的默默守望和苦苦渴求,都在妖骨的谎言被拆穿的一瞬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一刻,消湮的不只是他的爱情,还有信仰---对道尊的信仰,对无情道的信仰,对修真界正道的信仰。
那一句“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的无情道真言,在他心里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他以为的大道无情,是克己复礼、大爱众生,而实际上却是秉持自私无情的本性,即使面对着全心信任他的人也能下得去毒手。
他从小被归墟从凡尘中捡回来抚养教导,养育之恩是真,爱慕之情也是真,可现在却告诉他,自己一切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对方的利用和谎言之上的。
他不知道该不该怪责怪师尊。
他躺在这个狠狠伤害过他的“恩人”怀里,却提不起一点力气思考该怎么报复回去。
他觉得自己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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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莫钦突然对古籍感起兴趣来,甚至请求归墟让他能够使用远清殿的书房。其中有上百万的藏书,比一些大宗门的藏书阁都要丰富。
归墟很高兴。
青年自从染上寒毒,便对什么都兴致恹恹。难得有一件热衷的爱好,似乎对生活都充满了希望,便爽快地答应了。
之后,莫钦几乎整日整日地待在书房里,静静地翻看着各类古籍。
归墟也去看过,是一些枯涩的医书还有游记,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切仿佛没有多大的变化,莫钦除了沉迷书籍外,在其他事上就和以前一样乖顺。
即使有时归墟在书房里起了兴致,青年也会用一如以往的宽容呜咽着半推半就地倒下,任由归墟摆弄调教。
结侣仪式仍在大肆筹备着。
魔尊姬千道失踪,再也没有人敢出面阻拦、反对了。
顾莫离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归墟干脆放任其他弟子们继续在外面寻找,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和莫钦的二人世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归墟很少再因无缘大道而感伤难受。
有时候想起来,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他苦修一万多年,设下无数布置,费尽心血想要达成的执念被自己亲手毁掉。但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为此低落太久,反而心态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或许是因为他死寂多年的心终于为了一个人而生出了期许,连带着无聊的凡俗也变得有趣可爱起来。
如同荒芜的死地开出了美艳的花朵,生命有了希望。
归墟想,结侣之后,待青年的身体好转一些,他就带着对方周游五洲。虽然崔珏说过莫钦以后都会寒症缠身,但修真界这么大,总会有在天元门找不到的秘法能治好他。
这期间若是顾莫离现身的话,他就可以把莫钦的先天道骨取出来重新还给他,弥补以前所有的过失。
往后,善良纯真的青年将一直生活在他的荫庇下,享受着无上的宠溺和占有。并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对他的伤害。
归墟满意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伸手将浑身冰凉的青年抱进怀里。
亲昵地吻着他的耳垂,叫他“小钦”。
却没有看见背对着他的人,眼神是何其的冷静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