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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临江镇的历史,也可以说是它的传说。”朴彩解释道,“虚纶之所以对我们的小镇这么重要,就是因为他作为小镇最好的作家,一直在书写小镇的故事。所以,来镇上的游客,也通通在寻找根源之屋的所在。你买的船票,上面写着的根源之屋,也只是临江船务公司写上的噱头罢了。实际上,那游船只是让游客乘船,离开临江镇罢了。”
“所以,《夸父族日》是你写的故事吗?”听到这里,我对虚纶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我说不出名字的人告诉我,我就是虚纶,是这世界的新主宰,要负责书写后面的故事。”虚纶说,“其实,《夸父族日》的文风,也时常改变。当然,我有信心修正故事中不衔接的地方,我也可以改变文风,适应这个故事。现在,夸父逐日的故事已经写到了现代的临江镇。太有真实感了,里面写到的每一个居民,都有自己的人设,和常用的台词,要让他们和主线叙事融合,还是有难度的。比如长着熊脑袋的奶奶,抱着自己孙子,坐在公交车上说,在我们镇上,当然是做作家才稳妥啊!谁不爱看小说,谁不靠着虚纶的作品活着啊?你要许愿,当然就是许愿成为作家啦!这样的台词,还是太浮夸了。我觉得整个社会可以尊重作家,但是每种职业都应该有平等的待遇才行。当然,我还想在故事里写一两首诗歌,用来增加故事的层次感。”
“那这台电脑上,有你的诗吗?”我问道。
如果按虚纶所说,我可以推断,这个世界大体上算是一个游戏世界了。叶默应该就是游戏的创办者,游戏有着不能说这是个游戏,不能说游戏创办者的名字,等等的一系列规则,希望玩家可以沉溺在真实感中。
而眼前的虚纶,可能只是其中一个虚纶。
所以,这个虚纶算是个游戏脚本的联合编剧之一了。
而让我接下案子调查的虚纶,可能是10月29日的虚纶。
“这首诗名叫《人间电椅》,曾经出现在旧梦烛台的幻影中,我凭着记忆把它默写了下来。”此刻,虚纶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文档:
谁能在现实中面对难题
不会一睁开眼就有睡意
梦境能修复破碎的人际
又何必苏醒在人间电椅
一段走不远的绿地
一生逃不出的拥挤
一些厌倦了车流的行人与
吐出的空气与扔掉的烟蒂
都在他的监狱
那唯一一扇窗里
被突然飘摇或自由的雨
勾起了并不独属于自己的情绪
这一支没有了墨水的笔
写尽了死刑犯一生的诗意
那漫长而庸碌的刑期
倒不如电光火石间绽放死去
这世界并不怕多一具
隐秘的尸体
他却惧怕这世界多一句的隐秘
因为重生会美丽或仅仅令肮脏消弥
所以他用耳朵期待着墙壁
能传来谁的温柔话语
……
“写得怎么样?”虚纶露出一个骄傲的表情。
“很好!”没想到,我敷衍的回答,也能令他如此满意。
看来,12月27日才接手编剧工作的虚纶,真实的身份是一个诗人。
“那一台写满诗歌的笔记本电脑被烧毁了,我也葬身在了火海之中。”虚纶继续说道,“旧梦烛台的幻影里,出现了一名女播音员,她正在报道一个诗人自焚的新闻。一开始,她还是正常地播报。但当她念出死者的名字——也就是我的名字之后,嘴里一直说着‘不可能会这样’,随后就开始泪如雨下。那一瞬间我才明白,死亡原本不是一个悲伤的事情,怀念才是。”
“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我问道。
“刺秦。”没想到,虚纶的真名更像一个笔名。
这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有客人吗,刺秦?”一个长着长颈鹿脑袋,穿着蓝色包裙的职业女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吴淑仪”三个字。
“不好意思了,各位。电视台那边紧急召唤我,要去播报一段临时新闻。”她一边戴耳环,一边走到玄关换鞋。
走之前,刺秦给了她一个离别之吻。
“你在铭牌上写了她的名字,对吗?”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想起了在根源之屋的记忆:
我记得有一只大蝙蝠,曾经把一个铭牌交给了裸男,说过:“把她的名字写上去的话,她就能到这个世界陪伴你了。”
“在这里,她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当然不是指外表,而是内心。只是这个世界,对于一个诗人要宽容得多。所以,我和她才能在这里幸福地生活下去,该怎么说呢,我并不期待什么真相。”刺秦取出了笔记本电脑中的SD卡,还给了我。
随后,他给了我一笔钱,说道:“如果确实是我雇佣了你来探案的话,那么,现在你可以不必再追查了。”
我收下了钱,带着朴彩离开了。
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在通天塔塔底,见证了虚幻的一幕:
吴淑仪走出电梯,在离我们十步远的地方,化作了一只蓝色的大蝙蝠,飞向了远方的天空,最终消失在了我们瞪大的双眼之中。
“怎么会是代理者?”朴彩小声问道。
我没有放过这个小细节,追问她这么说话的原因。
于是,朴彩说道:“我可以说的内容是这样。每个月,我都会在冰箱里找到一笔现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镇上,食物从来不会腐坏,所以,有时冰箱反而作为了每个家庭的储物箱存在,不会轻易打开。我的现金,就一直放在里面。一开始,我想,我这种人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更没什么财路。所以,我很小心地使用每一分钱。没想到,冰箱里的钱越存越多,完全不用担心消费问题。我把这些钱存到银行之后,开始好奇钱是怎么来到冰箱里的。于是,我经常蹲守在冰箱附近。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只那样的大蝙蝠,抓着一沓钱飞进了房间,将钱放进了我的冰箱。没想到,被我发现之后,大蝙蝠很和善地告诉我,它是代理者,不用害怕它。它会每个月都来我家一趟,把亲人汇给我的钱,放在冰箱里。”
“你在外面有亲人吗?”我问道。
朴彩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
看着她的表情,我也很难判断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或者,是她不愿意提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