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的影像不是很清楚,但也可以看出,朱长平连头带上半身还有右手,都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似乎在寻找什么。
索朗和钟鸣俩人正看得起劲,忽然,黑屏了。
原来,因为朱长平长时间没动静,车库里的灯自动熄灭了。
钟鸣小声地爆了个粗口,抓过鼠标,说:“我看看能不能把图像处理一下。”
索朗却按住了他的胳膊,说:“别着急,他总会有所动作的。”
果然,过了大约三四分钟的样子,屏幕再次亮起。视频里的朱长平用力把自己从后备箱里“拔”了出来。
而后,朱长平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块布,开始擦拭后备箱外缘和开门按钮等等自己触碰过的位置。
擦完之后,他又用布垫着,按下了后备箱的关门按钮。然而,恰在此时,屏幕再次黑了下来。
“我屮艹芔茻!”钟鸣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关键时刻又黑灯了,这人不还动着呢嘛!”
“动作不够大。”索朗随口应了,话一出口,又扶了扶额,说:“这话,怎么感觉这么暧昧?”
幸好,灯很快又亮了。画面中的朱长平似乎在侧耳听着什么。俄顷,他扔掉手里的东西,快步向右边的过道走去。
索朗扫了一眼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标记,9点54分。
“这就和赵强的描述对上了。”索朗说:“赵强听到的声音应该是后备箱关闭的声音。他随即赶过来查看,而他的脚步声又惊动了朱长平,所以朱长平才会慌忙离开。”
“是啊,”钟鸣接过话头,继续说:“朱长平虽然擦去了自己的指纹,但慌乱中随手丢弃的擦车布却恰好被赵强捡到,用来堵了朱长安的排气管,并且因此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咱们顺着指纹查到赵强,又通过赵强收到的快递箱上提取的DNA锁定了常铁银,最后还是利用常铁银的口供攻克朱长平。”
索朗啧啧有声,说:“给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无巧不成书的意思。不过,这一系列的巧合后面,都有其内在关联。”
“嗯,将来我要是把这个写成书,书名就叫《一块抹布引发的推理》。”
钟鸣说着,目光又落在车子侧后方地面上那团黄灰色皱巴巴的擦车布上,忍不住感慨道:“要说这个赵强,脑回路属实与众不同。”
索朗却已经对那团擦车布失去了兴趣。他微仰着头,脑子里像电影慢动作一样,过着视频中朱长平的一举一动。
“倒回去,再放一遍。”索朗忽然说。
钟鸣并没问为什么,只是依言照做。
“停!”随着索朗的声音,图像被定格了。
“注意这里。”索朗指着屏幕中朱长平身体的右侧。钟鸣这才注意到,此时,朱长平的手是插在裤子口袋里的。
没等索朗发话,钟鸣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再次点击播放。
这次他看清楚了:朱长平刚从后备箱里直起身子的时候,曾经把右手插入裤子口袋里,但下一刻又从口袋里把手抽了出来。整个动作不过几秒钟,如果不是索朗提醒,钟鸣很可能就忽略了。
“他这是在......”钟鸣一边说一边模仿朱长平的动作,当他把右手插入口袋的一瞬间,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说:“他从车子后备箱里拿了样东西,放进自己口袋里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钟鸣兴奋地一拍脑门,但很快又委顿下来,郁郁地说:“可惜东西太小,被他攥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索朗挑挑眉,说:“看朱长平的姿势,那东西原来应该被粘在后备箱深处的隐蔽位置。也就说,他需要那样东西长时间留在朱长安车里,而他自己却又不需要经常查看。再结合那样东西的大小,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那应该是......”
索朗故意顿了一下,看着钟鸣焦急的小表情,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定位追踪器。”
“定位追踪器?嗯,有道理。”钟鸣想了想,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朱长安的车,做为物证,还在甘泉市局里停着。俩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向门口走去。
幸亏甘泉市局和省厅大院距离不远。二十几分钟之后,朱长安的汽车已经出现在俩人面前。
索朗仔细地戴好手套和发套,学着视频里朱长平的样子,把头连同上半身伸进汽车后备箱里。
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亮查看了一会儿之后,索朗终于在靠近左上侧角落的黑色内衬上,看到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形痕迹——那是追踪器背后的胶贴留下的印迹。
胶迹的边缘有不规则的缺损,应该是朱长平为了取下追踪器而留下的抠痕。
想来,当初为了不让追踪器在车辆颠簸的过程中掉下来,朱长平选择了极为牢靠的胶贴,但之后往下抠的时候就比较费劲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长平足足在后备箱里鼓捣了三四分钟。
这段时间,经常和马天浩他们勘查三组的人混在一起,索朗多少也有了些法医、痕检相关的知识。
于是此刻,看着那圈胶贴留下的痕迹,索朗心中不禁浮想联翩:
如果用手指去抠胶贴,在把一部分胶贴抠下来的同时,会不会也把自己手指上的皮屑留在剩余胶贴上呢?如果是的话,能不能提取这些皮屑做DNA检测呢?
想到这儿,索朗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同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气吹落原本可能残留在胶贴上的生物检材。
缓缓把自己从后备箱里拔了出来,索朗看向钟鸣,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说,咱们要是现在把宇文叫出来,他会被自己老婆如何对待?”
不出意外,钟鸣被问懵了,眨巴着眼睛反问:“不是,索哥,你,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星哥的家庭生活了?”
索朗说了自己的发现和想法。末了,一脸不忍地说:“今天拖得宇文晚下班了将近一个小时,本来就够过意不去的了,现在这么晚了,再把人家叫出来,是不是不太厚道?”
“反正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
钟鸣一如既往地宅心仁厚,说:“不如这样吧,我给马哥打个电话,给他说一下咱们的发现。以我对马哥的了解,他肯定会第一时刻叫上星哥一起过来的。”
“果然,狠人都是不露相的。”索朗冲钟鸣竖起了大拇指。
“哪里,哪里。”钟鸣羞涩一笑,说了一句很富有哲理的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马哥和星哥之间的新仇旧恨数不胜数,也不差这一件。”
事实证明,钟鸣不愧是985院校计算机专业的硕士,那算计,啊不,是计算能力也不是盖的。
正如钟鸣所料,宇文星星被迫半夜加班所产生的怨念值,百分之九十九和马天浩进行了绑定。
至于剩余的百分之一,也在索朗的捏肩捶背和钟鸣的阿谀奉承中被消弭得差不多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宇文星星踩着飘忽的步子,宽阔而柔软的身躯如幽灵船般颤微微地飘行到众人面前。
“胶迹上粘附的皮屑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和朱长平一致。”宇文星星说。
虽然宣布的是如此重大的消息,宇文星星的声音却显得不够振奋,甚至是有气无力。
没办法,谁让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已经被这几个损友掏空了呢!
然而,更令宇文星星痛心的,是他那三位损友的反应。
马天浩刚给他心爱的网红小雪献上9朵玫瑰花,被那声甜腻的“谢谢榜一大哥”齁得直接失聪了。
钟鸣则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不停敲打,百忙之中也无暇顾及宇文星星说了些什么
索朗倒是不忙,此时正斜靠在椅子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宇文星星瞬间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仨人把自己骗出来做苦力,他们倒好,不是玩得正嗨就是睡得正香。
最可恨的还是,这仨无牵无挂的单身汪,再怎么浪也没人管。而自己呢,回家之后,面临的却很可能是跪碎八个键盘的酷刑。